钟情背靠大树好乘凉, 远方的谢晋安机械地重复着那么一个挖土的动作, 重复了已经有一个时辰。他身边的土垒了有半人高, 即便如此他依旧在掘土。
钟情叹了口气,一步步走过去, 从地上重叠的尸山血海中随便捡了把没那么脏的长刀,走到谢晋安跟前。
她一个字没说, 学着谢晋安的姿势挖了起来。
谢晋安抬头瞧了她一眼, 薄唇抿成一线, 一言不发,继续埋头挖土。
两个人的速度快上了许多,太阳到半山腰时,一个两人深, 一半山崖那么宽的坑被挖好。
钟情手都酸了,随手将刀一丢, 原地坐下休息。她汗涔涔的, 恨不得现在再跳下去去寒潭中洗个澡。
“我替大周定北军的千余将士谢过钟姑娘。”谢晋安双膝跪地, 给钟情磕了个头。
不等钟情反应过来, 他又用枪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双臂隐隐有些发抖。他嗓音有些发哑“接下来的事, 我一个人来做就好,你休息一会儿。”
钟情被他的严肃感染,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谢晋安步伐不稳地从地上搬起一具具尸体,将他们放入深坑之中。
伴随着的还有他口齿清晰的点名声。
“谢永田。”
“王昌文。”
“葛壮。”
他每点一个名, 便有一具穿着周服的将士尸体被放入坑中。
谢晋安就这么一边点名一边搬尸体到了天黑,没有一丝停顿,连稍微休息一下也无。
夜幕降临,漆黑笼罩着整个山崖。
钟情做了个简易的火把,用火石点了火后举着火把跟在谢晋安后面,默默为他照明。还剩几十具,谢晋安加快速度搬运尸体。
终于所有周国士兵都被敛葬入坑,谢晋安又开始一点点地埋土。填坑比挖坑要快上许多,整个坑被填平时月上正中。
借着皎洁的月光和微弱的火光,谢晋安削了层薄薄的树皮,用枪在里面那面儿刻上一排字大周朝定北军先锋队将士之墓。
他把木碑牢固地插在坟头,下跪重重磕了三个头道“谢晋安对天发誓,不会让诸位的血白流。无论是赵家还是萧国,我必让他们血债血还”
谢晋安跪在碑前良久,钟情就站在他身边清冷地举着火把。
他慢慢站起,踉跄了一下,被钟情眼疾手快地扶住。
谢晋安道谢“多谢你。”
钟情点点头,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他的谢意,公事公办道“帮挖坑十两银子,你这坑太大,我要二十两。”
谢晋安听了她这话,沉重的心情松快了几分,正经地答应“等我回谢府必定双手奉上。”
钟情的眉目舒展开,也不想让他一直沉浸在国仇家恨中,于是转移话题“我饿了,忙了这么晚。”
谢晋安怔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们下山看看附近有没有可以借宿的地方吧。”
“没有。”钟情眉眼间染上了倦意,“离这儿最近的是个小城,酆城,靠腿走要两个时辰才能到。”
“我我去山里捉只兔子给你吃。”谢晋安有些过意不去,要不是他非要挖坑,也不会耽误这么久,钟情也不至于饿肚子。
钟情冷着一张凄清的脸,口吐芬芳“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
谢晋安
钟情恢复正常“山上有家猎户,跟我走。”
堂堂周国大将军,宛如跟班似的跟在钟情身后。他好奇“两军交战,山上还能有活口”
钟情微微挑眉“随我来。”
她像只轻盈的小鹿在林间穿梭,谢晋安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两道黑影在山间飞过。在下山路上七拐八拐,密林深处依稀有个木屋的影子。
谢晋安心说怪不得没人发现,这也太隐蔽了些。
钟情上前敲门,里面传出来道苍老的怪异男声“谁啊”
“钟情。”
门被慢悠悠地打开,里面是个满脸伤疤的银发老者。他看看钟情“事儿办好了人呢”
钟情让开身子,露出身后的谢晋安“这是李爷爷,今儿晚上收留我们住一晚上,是个大好人。”
李爷爷看到谢晋安时整个人一颤,究竟是忍住了所有言语,挥挥手说“进来吧。”
谢晋安总觉得这老头长得眼熟,但李爷爷脸上疤痕众多,他也看不分明五官,一时半会儿想不起这是谁。
木屋陈设十分简陋,屋子被一张木板隔开,左右各一张床。屋墙上挂着各种野兽兽皮,还有一张有些生锈的长弓。
看到那张弓,谢晋安更觉得李爷爷眼熟。
钟情绕着屋子走了一圈问“您这儿有吃的吗我跟谢晋安刚在山上挖坑挖到天黑,累死了。”
“挖坑做什么啊”老人家笑眯眯地问。
钟情勾了勾唇角“还不是安葬那些牺牲的周国士兵”
老头子也不笑了,颤抖着唇,别过脸说“我去给你们热饭,有烙饼还有肉”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屋内的门到后屋生火做饭去了。
“坐吧。”钟情自顾着给自己沏了杯冷茶解渴,“喝吗”
“喝。”谢晋安也渴了。
钟情直接往自己刚用过的杯子中又倒了些,顺手递给谢晋安。
谢晋安傻呆呆地接过,捧着杯子不知所措,略脸红地刻意避过刚刚钟情喝水的地方用杯子喝水。
还好这屋里昏暗,脸红也看不出来。
钟情坐在屋内唯一的木凳子上,谢晋安便为了掩饰害羞,去看墙上的弓。
这弓看起来也好眼熟,形状倒像是御用的。
宫里弓箭和寻常弓箭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的握柄出又一个不起眼的小托。宫中这么做是方便皇子用。
怎么会在这里出现一张宫中形状的弓还有刚刚钟情说起他和那些士兵们时老人反常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