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宫局的袁尚宫守在云深殿正殿,有条不紊地安排着郑昭容的后事,一阵夜风吹来,烛火晃了晃,她莫名想起了十多年前的另一场葬礼。
也是这样的深夜,四处都是哭声,匆匆赶来的皇帝大发雷霆,嫔妃跪了一地动辄得咎,有宫妃衣着鲜亮,被怒极的皇帝当众杖责。
袁尚宫细细想了许久,才想起来那个因衣着被杖责的宫妃正是如今她主持料理后事的这位。
郑昭容母家显赫,一入宫就是昭容的高位,三十年过去却依旧是昭容,还见弃于帝王。可她在云深殿十几年都熬过来了,怎么会忽然就自裁她不会不知道嫔妃自戕乃是大罪,连母家都会因此获罪。
“袁尚宫,小的在郑昭容的箱笼里发现了这个。”小宫人战战兢兢捧着一块白娟,上面满是暗红的字,竟是血书一封。
袁尚宫拿过来定睛一看,大骇。
“此物我收着,你全作不知,否则你的小命没了不要怨我。”袁尚宫威胁道。
小宫人更害怕了,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袁尚宫懒得管一个情绪崩溃的小宫人,在她眼里,这个人已经算是死人了,她朝左右几个女史使了个眼色,把血书收进袖笼里起身匆匆离开云深殿,却不料被人堵在了殿门前。
“袁尚宫这么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儿呀”曾充仪、师婕妤带着几十宫人内侍在殿门前堵着,远处还有值夜的翊卫。
说话的是曾充仪,随着她的话,宫人内侍们把袁尚宫团团围住,师婕妤走到袁尚宫身边轻轻一笑,出手如电般抓住她的手,从袖笼里搜出血书。
尚宫局的女史们看情形不对,也围了过来,司记道“曾充仪和师婕妤这是做什么,夜深雨大,您二位与郑昭容姐妹情深前来送她,我等自然感动于此真情,然您二位让人围了袁尚宫是何道理这宫中还不是您二位做主吧”
师婕妤斜睨尚宫局司记,冷哂“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样跟我说话,我倒是要叫宫正和掖庭令来好好问问,他们都是怎么教奴婢的。”
她说着把手上的血书拿给曾充仪,曾充仪看过后走到袁尚宫面前,清亮的声音朗声说道“原来贞顺皇后是咱们现在这位皇后殿下和郑昭容害死的,皇后殿下现在又逼死了郑昭容,好一招死无对证。她恐怕是想不到郑昭容会留下此等血书罢”
“曾充仪,这不过是郑昭容的一面之词,你就在此口无遮拦地囔囔,不怕陛下责罚么”袁尚宫喝了一声。
曾充仪对身边宫人使了个眼神,那高壮宫人上前去就是一耳光扇在袁尚宫的脸上,并斥道“袁尚宫,小的打你这一巴掌,是要告诉你什么是尊卑上下,充仪主子也是你能呵斥的”
袁尚宫捂着脸恨恨看高壮宫人,她不敢瞪曾充仪,只能瞪打人的这位了。打人的高壮宫人毫不在乎,甚至动了动右手五指,觉得没打过瘾。
师婕妤道“袁尚宫,血书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私下收着,还这么着急走,急着去给你的主子报信吗”
“婕妤误会了,我是要将此物拿给常公公。”袁尚宫说。
“是么,”师婕妤引手请曾充仪进殿,然后吩咐内侍“去将常公公请来。”
袁尚宫脸白了一瞬,尚宫局的人脸色皆不好看,听闻消息赶来的尚仪局廖尚仪打圆场,师婕妤给了她一个闭嘴的眼神。
没多时,内廷总管内侍省监常云生来了
翌日,皇帝去宣政殿早朝前,常云生将昨夜发生的事情简要明了地说与皇帝知。
“彻查。相关之人皆收押,皇后禁足坤德殿。”皇帝淡淡道“郑氏自戕,以庶人葬之。命其父兄在家中反省,夺其父开国县侯爵。”
“喏。”常云生应。
皇帝走了几步又停下,再吩咐“贵妃禁足昭云殿,曾充仪师婕妤暂摄六宫事。还有,让人告诉崔霍,每日去慈恩寺上香,省得无事可做。”
“喏。”常云生再应。
天光大亮,皇帝走出长生殿,外头是久违的雨水。
“总算是下雨了。”皇帝感慨道。
常云生道“上苍庇佑,今年虽有旱灾,但有贤臣良才,好在稼穑损害没有太重,大家下诏给旱情严重之地减赋,如今又天降甘霖,百姓的日子想必不会太难过。”
皇帝负手看雨,低低说道“此次过后,朕便不再立后。韩氏说得不错,朕的妻子都不会有好下场。”
常云生为皇帝心疼,劝慰“大家,那不过是昭和皇后临死前的恶言罢了,昭和皇后那时都神志不清了,当不得真的。”
皇帝摆摆手让常云生不必再说,步上车辇前往宣政殿听朝。
常云生撑着伞走在车边,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