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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1 / 2)

最后的帝王青色兔子

第二十五章

吕布会有来信, 是因为刘协先给他去了信。

皇帝关切了一番师父的起居坐卧,顺便也问了几句前线情况,当然重点还是落在关心师父上面。

吕布收到信,恰好满心愤懑无处发泄,所以便都写在信中, 既是倾诉, 却也暗暗希冀皇帝能有所作为。

原来董卓派出抵挡南路叛军的, 主将为胡轸,底下吕布与华雄都需要听从胡轸的调令。

胡轸乃是凉州豪强出身,军中都称他为“凉州大人”, 是跟随董卓的老人了。否则,董卓也不会让他来做主将。

可是胡轸看并州军出身的吕布不顺眼久矣。

早在吕布被举荐皇帝骑射师父时, 胡轸便组织同僚往牛辅帐中表达过不满,要牛辅转告董卓,不可再厚待并州军,却寒了凉州旧人的心。

牛辅倒是如实转达了,偏巧遇上董卓因白波贼之事烦心, 给骂了一顿赶去平定白波贼了,到现在还在北路奋战。

这种情况下, 吕布成了胡轸的属下,结果可想而知。

胡轸本就对吕布有敌意, 而吕布也不是善茬,排兵布阵间摩擦越来越大。

而董卓的这些士卒,在洛阳城中劫掠玩乐了数月, 心都散了,上了前线也一时调整不过来,惦记着抢到的金银细软,也没了那股悍不畏死的劲头。

如此一来,胡轸越发觉得吕布从中作梗。

因军纪散漫,胡轸当众道“这次作战,我一定要斩杀一名青绶,你们就都听令整齐了”

“必斩一青绶”这话传到吕布耳朵里,吕布勃然大怒。

要知道汉时官印佩带于身,绶即系印纽的丝带。

官阶不同,制印用料和丝带颜色、织法也不同。

胡轸所说的“青绶”,乃是九卿及两千石官员所用的银印青绶。再往上,是三公所用的金印紫绶,再往下则是铜印黑绶。

而吕布担任的骑督之职,秩比两千石,正是银印青绶。

胡轸说“必斩一青绶”。

这话吕布听着,就跟胡轸要杀他没什么区别。

这种情况下,董卓派出的南线部队不起内讧都算好了,更何况与叛军最为精锐善战的孙坚部队作战两军在阳人聚展开作战,胡轸率部一触即溃,连夜退回广成聚,又夜惊惶恐,丢盔卸甲,再退十多里。

直到天明时分,吕布才率部姗姗而来。

胡轸南线不是孙坚对手,节节败退。

若不是中路徐荣杀到搭救,孙坚率部几乎可以直取洛阳。

两军几番交战,最终孙坚斩杀华雄于大谷关。

算起来,董卓派出的南路部队,是打了大败仗。

主将胡轸也好,骑督吕布也罢,都逃不了责任,更何况与吕布同级的华雄都战死了。

吕布一来对胡轸既戒备又愤恨,二来担心作战失败被追责,所以将军中不堪情形,都写在给皇帝的信中,言语之间自然责任都是主将的,把自己无可奈何却又奋勇作战的形象烘托得很好。

看来吕布找来的这个文书,虽然不太通朝廷的上奏格式,但是写倒是好手。

信末,吕布又感谢了皇帝所赐的铠甲,为他挡了两次冷箭,免于受伤。

刘协将吕布的来信细细看了两遍。

原来没有什么关羽温酒斩华雄的故事,这华雄却是死在大谷关、死于孙坚刀下了。

董卓帐下,凉州军与并州军的矛盾已经激化到明面上了么

将领之间互相仇视,底下士卒自然有样学样。

刘协目光落在“必斩一青绶”这行字上,不难想象吕布听到这话时的惊怒,恐怕隐然亦有惧意。

胡轸是跟随董卓起兵的“凉州大人”。

不管董卓怎么厚待并州军,到底凉州军才是他的私兵。

吕布杀了丁原,已反出原有的组织,又入董卓帐下,却与董卓旧部不睦,一旦战事平息,董卓会如何选择,不言而喻。

吕布虽然骁勇善战,可是他没有自己的地盘,没有粮草储备。

简单来说,吕布没有靠山。

所以吕布写这一封信给皇帝,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想明白,但是刘协却完全掌控了他的心理。

吕布需要一座靠山。

吕布是幸运的,因为他这唯一的学生乃是极为护短之人。

刘协搁下吕布来信,对一旁侍立的闵贡道“叫中藏府令来见朕。”

中藏府令乃是宫中保管金银丝帛等物的官员。

一时中藏府令赶到未央殿,刘协问他宫中财务详细,又道“取朕私库之金,融为官印,配以紫色绶带。印纽一份为虎,一份为鹤,前者赐给骑督吕奉先,后者赐给帝师卢子干。”

中藏府令领命而去。

闵贡在旁微感愕然,嘴巴微张,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过了半响,闵贡才理顺思绪,道“陛下这是赐下两份金印紫绶了。官职升迁,恐怕要经过尚书台,才算正式吧”

刘协翻着手中的河图玉版,寻找更合适的神迹故事,淡声道“吕奉先与卢子干,都是朕的师父。天地之间,臣民之中,还有何人尊贵能逾越帝师”

闵贡一噎。

大道理是这个道理,但说白了,那吕布不过教了皇帝几节骑射课,哪个武人做不得卢子干也不过教了皇帝几节儒学典籍,哪个士人又教不得呢

刘协又道“金印紫绶,都出自朕之私库。朝臣若有哪个不服气,你叫他来同朕说话。”

闵贡无话可说了。

赵泰一头汗水跑进来。

他被皇帝勒令,每日要跑步锻炼,减去他那过分可爱的小肚子。

“我跑完啦。”赵泰胖脸红扑扑的,笑道“陛下,今日再讲一则故事吧。”

闵贡瞪了跟随赵泰的宫人一眼,显然是对赵泰未沐浴更衣就来见皇帝,感到非常不满。

刘协却不以为忤,翻出神怪来,从中捡了一则“东方泰山,君神姓圆,名常龙;南方衡山,君神姓丹,名灵峙”“润水如蜜味,服之长生”的故事来讲。

赵泰听完故事,大感满足,道“我要把这故事记下来,回去讲给哥哥听。”

刘协微愣,问道“你可想家”

赵泰道“想呀。我刚入宫的时候,半夜醒了,想家哭过好几次呢。”他毕竟是个真正的九岁孩子。

刘协默然。

赵泰的父亲赵融,在叛军打到洛阳城外时,已携带家眷,离开了洛阳。

赵泰又道“不过入宫之前,我爹就说了,只要我在宫里听话,不惹事。等他立了功劳,就跟陛下说,再把我接回去。”

刘协抚了抚他汗津津的脑袋,心中闪过一丝疑虑,赵融要如何立功劳

赵泰又道“不过入宫之后,又能骑马射箭,又有许多好吃的,夜里有冯玉哥哥陪着我,陛下你脾气也很好。我就不是那么想家了。对啦,曹昂哥哥和淳至阳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呀”他还是小孩子思维,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

“他俩还在前线平乱。”刘协温和道“过些时日便回来了。”又问道“如今夜里可还会醒醒了可还会想家哭泣”

赵泰摇头笑道“冯玉哥哥陪着我,我都熟悉了,也就不哭了。最近白日又是骑射又是跑步,晚上都是一觉睡到天亮,哪有功夫醒了哭”

刘协失笑,松开了他的脑袋,对左右服侍之人道“带子龙赵泰字下去洗漱一番,别吹风受了凉。”

翌日,中藏府令动作很快,便将皇帝要求的两枚金印与紫色绶带都准备好了。

中藏府令携物上殿,由闵贡转呈给皇帝观看。

刘协摩挲着那金印,见印纽一为虎形,一为鹤形,都栩栩如生。

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制作如此精良,已殊为不易。

刘协对中藏府令的办事能力有些赞许。

那中藏府令在下首道“陛下,因制造仓促,这两枚金印各有一处瑕疵,请让小臣为陛下指出来,您看下是否要紧。”

刘协捏着金印,听了这话,才一点头要闵贡放他上来,忽然又道“且慢。”

这中藏府令的这番话怎么这么耳熟

刘协回忆了一下。

是了,当初蔺相如献和氏璧的时候,也是这么骗秦王,然后就要抱玉触柱威胁秦王遵守诺言了。

中藏府令往上首走到一半被喝止,半条腿虚悬空中,有些进退两难。

闵贡也反应过来,挡在中藏府令身前,做出了要将人拿下的前置动作。

“陛下”中藏府令颤声道,望向皇帝。

“你就站在那里,用语言描述瑕疵所在即可。”刘协不打算给他近身的机会。

中藏府令左右一望,见皇帝近侍都戒备起来,心知无望,只好脱冠伏地道“近侍恐怕以为小臣有非常之谋。”

刘协道“哦难道不是么”

中藏府令以首顿地,恳切道“小臣岂敢。实是符节令有密事告于陛下,苦于无法屏退左右,得知小臣为陛下制印,因此恳请小臣私下相告于陛下。”

符节令乃是掌管皇帝印玺与皇宫各种纹章的官员。

符节令口中只能告知皇帝的密事,除了传国玉玺还能有什么呢

自何进为宦官所杀,到宦官挟持皇帝太后逃跑,再到董卓占领洛阳,皇宫之中几次厮杀,宫人死伤无数,就连传国玉玺也在这动荡中失踪了。

刘协现在下敕令,用的还是暂时代替的印玺,并没有原本的传国玉玺。

此刻中藏府令说,执掌皇帝印玺的符节令,有事情要告诉皇帝,却不能给左右听到,除了关于传国玉玺的事情,还会有什么别的事情呢

这一点,不只刘协意识到了,闵贡等人也都明白过来。

中藏府令这么一说,虽然口口声声说是“密事”,却已经毫无秘密可言。

刘协苦笑。

看来太过机警也有害处,底下人想密告于他也不容易。

这却也不能怪刘协。

他上一世为秦二世,一开始遭遇了太多次刺杀。

以至于他现在嗅到一丝不对劲,都会戒心大起,保持距离。

“既然如此,”刘协起身,示意闵贡让出路来,“朕便同你去会一会这符节令。”

那符节令将事情托付给好友中藏府令之后,便在房中焦灼等待着皇帝的召唤。

谁知没等到皇帝召唤,反而等到了皇帝御驾亲临。

“随朕走走吧。”刘协看了一眼枯坐房中的符节令,与他在皇宫之中漫步,侍从郎官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跟随,既能有一个相对独立的说话空间,又能保证若有非常之事,郎官能及时施救。

刘协素日在未央殿中,又或在濯龙园中骑射,很少往皇宫别处走。此刻一走才发觉,这皇宫内也已经十室九空。未央殿与濯龙园中,因为皇帝还在的缘故,人员不曾变动。可是其他地方,本就因宫室主人没了而冷寂下去,如今董卓要行西迁之举,民众已迁徙过半,宫中也有先头人员西行,将长安城中的旧宫殿清扫出来住人。

如此一来,皇宫之中除了皇帝日常起居会用到的地方,别的宫室都已空落无人。

刘协引路,走到一处水间亭榭之上,四处空阔,无人能近。

“说吧。”刘协望着波澜不兴的水面。

他其实并不是很相信受命于天那一套,对传国玉玺也没有太大的欲念,有绝对权力的时候,搞一个假的出来非说是真的,也没人敢反对。但是此时的人都相信,倒也无妨一用,省去许多麻烦。

符节令背对众郎官,从怀中捧出一方黄绸包裹的物件来。

不用打开黄绸,只看那符节令郑重其事的模样,刘协便知道这里面必然是那传国玉玺了。

“陛下请观。”符节令打开了黄绸。

只见却是一枚玉制的印章,四寸见方,印纽为五条盘龙。

正是失踪已久的传国玉玺。

印章翻过来,只见印文乃是八个字,上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赫然是一笔刘协上一世最熟悉不过的字体,出自大秦老丞相李斯之手。

此物乃国之重器。

上一世,刘协把玩摩挲了此物一辈子,此刻如何认不出来。

刘协盯着那枚传国玉玺,饶是不敬鬼神如他,此刻也不禁有种宿命之感。

万万没想到,自秦而汉,两世四百年,这枚传国玉玺又找上了他。

“陛下”符节令见皇帝着魔般盯住他捧着的玉玺,不禁有些胆寒,急切得解释道“此前宫中动荡,贼子猖獗,小臣恐怕此物遗失,又恐怕为贼人所掌控,所以藏匿了传国玉玺。然而小臣微末,岂敢久匿天命之物,今见宫中初定,又将车驾西行,闻陛下有先迁民众之义举,幸我大汉神器幽而复显。因将神器复归于陛下,盼来日否极泰来,陛下携神器旋轸故都”

这符节令掌管皇帝印玺与纹章,大概是跟器物打交道多了,说话行事也非常有文化人风范。若不是刘协上辈子也算饱读诗书,否则一时之间都不容易听明白他在拽什么文。

刘协一面听他讲述来龙去脉,一面却已把玉玺重现后会出现的种种情况都推演了一番。

此刻那符节令把话说完,自觉可歌可泣,把自己都说感动了,却迟迟不闻皇帝的回应。

他想皇帝可能也正在激动,就听皇帝淡声吩咐道“出宫找口枯井,把这玉玺沉下去,派信得过的人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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