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看着他,眼神专注而清澈,不掺一星半点儿的杂念,含着几分热烈的期许。
她说“走夜路,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罢。”
朱闵青黑如夜色的眸子有了一丝光亮,就在秦桑以为他定然会应下之时,那双凤眸中的光彩却渐渐淡了下来,一片沉静,不见丝毫波澜。
良久他才说“我们不是一路人。”
秦桑听了讶然万分,来不及发问,又听他说“你和督主也不是一路人。”
哨风隔窗袭来,冷得秦桑打了寒颤。
朱闵青伸手关上窗子,坐了椅上,慢慢道“你心怀恻隐之心,天生对底层小民抱有同情,遇见不平事也总想插手管一管,很有点急公好义的意思。”
秦桑纳闷道“我是爱管闲事,可这和一路不一路有什么关系”
朱闵青语气淡淡的,“很简单,我和督主和正你相反,对于义,我们更看重利,行事风格和你大相径庭。你们刚相认,彼此还新鲜着,等以后彼此了解了,不见得还会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其实令堂让你读那些书,不单是为了帮督主应对外臣,更重要的一点你没敢说。”朱闵青目光幽幽看着她,“令堂想让你把督主拉回到正道上来,对不对”
秦桑默然了,半晌才说“我娘说过,爹爹不是坏人。”
“督主成年入宫,本身就比不上从小侍奉皇上的宦官,他有今天的权势,是踏着别人的尸骨上来的。单靠你们那点子亲情,能让他走你心中的正道”
说着,朱闵青笑了一下,看向秦桑的目光也多少带了玩味,“不过我们暂时的目标是一致的,倒可以携手走一段路。你要帮助督主,就会谋求权力,权力是这世上最迷惑人心的东西,我也好奇,你能保持本心多久。”
被人质疑的滋味着实难受,秦桑面上有些不大好看。
回了房,饭也不吃,直接蒙头躺倒,但她心里装着事,翻来覆去想着朱闵青的话。
在民间,爹爹的名声的确不好,甚至到了闻其名,小儿不敢夜啼的地步。若说这些年来爹爹一点儿阴私手段没用过,手上没有一个冤魂,她是不信的。
朝堂之上各种权势倾轧,依附爹爹的人不知何其多,爹爹做事,也定然会考虑到他们的意见,若是自己和他们的意见相左,爹爹会选择听谁的呢
还有一点她也觉得奇怪,朱闵青是爹爹的养子,应当称呼爹爹“干爹”或者“义父”,为什么他只叫“督主”
越想越觉得复杂难解,一直到鸡叫时分她才朦胧睡去,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连忙一咕噜爬起来,匆匆梳洗过后,叫小常福备车,唤上豆蔻,准备出门看看京城的风象。
因朱闵青身上带伤,她没叫他,却在马车前见到了他。
他今天穿了常服,浅蓝色银白暗花圆领缎袍,外罩一件石青色氅衣,倒是多了几分潇洒倜傥。
秦桑叫他回去,说有豆蔻跟着就好。
朱闵青道“督主吩咐我带你逛逛,我就必须跟着,豆蔻,你留下看家。”
豆蔻偷偷觑着大小姐的脸色,见她似有不悦,便道“少爷,要不还是奴婢跟着吧,在外头还是奴婢伺候着方便”
她话没说完,朱闵青盯了她一眼,下头的话竟硬生生憋了回去。
秦桑不忍让豆蔻受夹板气,便跳下马车,“不去了,过几日再说。”
却是还没走到屋里,宫里就来了人,一个宦官并两个嬷嬷,都是李贵妃宫里的人,传秦桑明日进宫。
那宦官叫吴有德,言语间颇为恭谨,“贵妃娘娘今儿早上听说朱公公寻回了闺女,喜得立时就要叫进宫看看。因今天几位诰命要过去请安,怕怠慢了姑娘,这才改在了明日。”
又指着身后两个嬷嬷说“这两位是娘娘身边的老人,宫里宫外都熟得很,娘娘想着朱公公宅子里人少,也没有经年的老人,就先让这两位伺候着姑娘。”
这就开始往身边塞人了
秦桑心里发笑,道“宫里规矩我是半点不懂,乍一进宫还真怕让人笑话了去,有这两位嬷嬷指点规矩,我放心多了。明日要好好谢谢娘娘,豆蔻,快收拾客房,虽然只有一晚,也万不可怠慢了两位嬷嬷”
言语机锋谁都会打,吴公公说送人来伺候,她便说这两个嬷嬷是临时指点规矩来的。
她不知道李贵妃什么来头,但笃定不会与自己撕破脸。
果然,吴公公脸上笑容不变,根本没再提刚才的话,欠身笑着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