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梓恍然意识到, 不论是芙欣公主, 还是太子, 她都将这些人想得太简单了。
芙欣公主看似天真善良,却非常了解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知道该如何舍弃如何选择。她的一些行为或许冲动幼稚, 可在真的大事发生的时候, 却知道如何将自己置于最安全的位置。
太子或许是真的残暴不仁, 也或许只是在年岁日高的皇帝面前伪装, 但不可否认,这位是真的好好学过御下之术、为君之道的。
岑梓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尚短, 见过的还不多,尚还不至于被同化。对太子也好,对这视人命为草芥的阶级社会也好, 更多的是愤怒,是不满, 是憋屈。或许有惧怕,有惊吓,但也仅限于情感爆发的那一瞬罢了。
她只是普通人, 若真的在这里生存,长久以往, 她不会与那些畏惧权势的宫人有任何区别。
岑梓没想到只是因为这一点,才让太子放过了她一条命。
等等,这不就是说,如果她真的演得特别好, 早就一命呜呼了吗
心情复杂。
“你”岑梓忍不住开口,“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赌如果计划成功,可以说你就是未来的皇帝,坐拥天下,何必拉着我同归于尽便是我们成功离开皇宫,你带着我也是累赘。”
太子轻笑,似乎是在笑岑梓卸去了伪装,他看着逐渐靠近的宫门,说“大概是因为,我已经对等待感到厌恶了吧。况且,你也说不上累赘,还可以帮着我伪装。谁能想到,太子竟会与一个女子一起逃命”
岑梓“”
马车靠近了宫门口,太子微微垂了脑袋,一手将岑梓的脑袋也按低了两分,而后右手空悬,警告似的贴在岑梓后腰处,只需肌肉稍稍隆起用力,就能瞬间上移掐住她的脖子。
为了避免可能存在的搜身引起麻烦,太子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但岑梓很清楚,他想掐死自己,用不了多少时间。
岑梓默默思考,确定只要她有异动,绝对必死无疑。而太子现在戴着人皮面具,说真的,明亮的烛光下仔细摸寻也才能找到蛛丝马迹,若是她没能成功指认,这家伙绝对有办法脱身。
总结,不值得。
还是闭嘴吧。
“芙欣公主,这么晚您要去哪里”
芙欣掀帘,毫不避讳地将整个马车内部都暴露在光线下,她泪眼汪汪,扫过面前数百名严阵以待的士卒,哽声问道“本宫我想问问,父皇和皇兄他们,是不是”
守门将领交换了个眼神,突然朝外抱拳“牧将军。”
芙欣眼前一亮“言哥哥”
牧言临冷淡地对着守门诸人颔首,看向芙欣“公主,请回。”
“言哥哥,我,我想见见皇叔。求你了,让我见见他吧。”她说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差点摔得一个趔趄。刻意简单的衣着可以看出,她刚知晓宫门口地动静,连梳妆打扮的时间都没有,就匆匆赶了过来。
玉带和雪鸳急忙下车,扶住芙欣,大敞的车帘一目了然。
牧言临目光在五人身上转了一圈,又仔细检查了马车上下,确定没有藏东西,更没有藏人之后,微微颔首“臣会护送公主前去。”
芙欣咬唇,没有拒绝。
这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退一万步,颉王府都比皇宫好离开地多。况且若是消息传达,御林军会有数人散在京城之中,而颉王府必定是他们首个盯梢的对象。
另一方面,护送芙欣的人数不会多,恰巧,太子会武,还不赖。而且他也知道那么一个两个用来紧急会面的据点。
可两人都没想到,倒霉撞上了牧言临这个小天才亲自护送。
雪鸳扶着芙欣上了马车,牧言临也翻身上马,走到了马车前面。离开宫门前,牧言临回首,恰与抬起眼睛的岑梓四目相对。牧言临皱眉,感到了一丝异样,但很快,岑梓就垂下了脑袋。
后腰被狠狠一掐的岑梓玛德
京城并不安定,他们谁都不知道御林军是否有人混进城内。哪怕在皇宫一战结束后,就派人迅速守卫城门,却也没办法进行全面清理。
颉王不以为意,若是捉住皇帝和太子,御林军自然掀不起水花。
而这段时间,正好也让他卖个破绽给那些大臣们,看看有没有谁有异动。
骑马慢行,牧言临看似心不在焉,却戒备着四周。同意芙欣公主离开皇宫,一方面也是试试看那些藏匿起来的旧皇派会不会出手救下芙欣。
若他们出手,牧言临会佯装败退,然后偷偷跟上,找到他们的据点。
遗憾的是,眼看距离颉王府只剩一条街的距离,始终无人出现。
忽然,牧言临脑中灵光闪过,回忆起了岑梓那双眼睛。倒不是说他对岑梓有什么别样的想法以至于对她的音容样貌印象深刻。而是这年代那样讲话的人太少了,让他不由自主地就记住了这个人,尤其是那双与寻常宫侍与众不同的眼睛。
可她的脸
牧言临没有回头,而是仔细回忆了一下马车前那两名小太监的神态举动。除了岑梓那意外一眼,完全挑不出毛病。
只是,另一名太监的行为,似乎有些奇怪。他有只手,并未握着缰绳。
牧言临想起捉住皇帝时汪阩的言辞,他还没来得及等待去检查“太子尸体”的侍卫回来禀告,就撞见了芙欣,可不妨他多想一层。
若是太子没死呢
太子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等待入府后再随机应变。恐怕谁都想不到他会主动从虎穴跳到狼窝,在颉王府行动反而更加便捷。
可他万万没想到,毫无异样的牧言临会在他跟随下车的公主进府的刹那,瞬间拉走身边的岑梓,而后一剑指向了他。
在牧言临出剑后,颉王府门卫们纷纷拔剑,将太子团团围住。
岑梓诧异极了,说真的,眼看着太子主动进颉王府,她也想过悄悄落后半步,直接告发他。可被恐吓过几次的脑子不由得多转了一圈,担心她自己行为异常可能没被太子给终结,反而被颉王府的门卫给终结了。
有的时候吧,一多想,就错过了机会。
“你是谁”牧言临冷喝道。
走在前头的公主花容失色,惊诧道“言哥哥你怎么了他是小方子啊,你不是见过吗”
芙欣根本没想过看着乖巧的岑梓和太子不是一路人。毕竟时间短暂,她还不清楚就探监一事上,岑梓就已经忽悠了太子。
岑梓早就受不了人皮面具了。
她总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在爬,毛毛的,又怀疑这皮会直接长到她的脸上。再也忍不住一把撕开了人皮面具。
贴合完美的人皮面具带下了她脸上一层绒毛,刺刺的疼痛,岑梓却顾不上,指着太子喊道“他是太子,抓住他”
“你果然还是背叛了孤。”太子声音泛冷,激起岑梓一身的鸡皮疙瘩。
岑梓回怼“你表现得再可怜,也改变不了你滥杀无辜的事实。我从来就没有忠于你,也谈不上背叛。第一次见到你只因为宫女的冲撞,就硬生生打死她后,我就特别讨厌你。我感谢你留了我一条命,但正如你所说,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身份揭穿,太子也撕下了那张人皮面具。
他冷笑“你应该记得孤说过的话,孤之言,一言九鼎。”
岑梓懵“什么”
太子反手拔出芙欣头上仅有的两根钗环,朝牧言临射去,牧言临挥剑抵挡,而在这短暂拖延住牧言临的时间,太子已经躲过一名门卫的剑,瞬息之间,就杀出了一条路。
岑梓“”原来太子说自己武力值高不是吹牛批啊
打出缺口,太子不避不闪,正面迎上牧言临,两人当即混战一起。
立时,刀光剑影,令人眼花缭乱。
连看电视剧都会因为漏过细节而倒退重看的岑梓眼睛根本就跟不上他们的动作,最后只能放弃治疗,尽量往后退,给他们留出足够的空间。
岑梓被牧言临拉到身后,本就远离府门,这一退再退,直接退到街道另一侧的墙壁边,扒拉着路边的树小心张望。
颉王府内骚动,一队士兵举着火把鱼贯而出,将战局围拢,唯有岑梓这一侧和颉王府门有缺口。
而不多时,颉王亲自赶来,负手而立,站在门槛前看着这一切。
出乎岑梓的预料,颉王看着颇为年轻,她还以为与皇帝相差不了几岁。紧接着,岑梓就见到了明显溜过来看热闹,在颉王身后角落不远处猫着的顾璆鸣。
总觉得,似乎有好久好久没有见到对方了。
岑梓冲着顾璆鸣挥手。
顾璆鸣也面露惊喜,想要上前,但看着中间的障碍明显不是他可以横跨而过,只好硬生生憋着,只给岑梓打了几个手势,让她好好躲着。
这里的武功没有中那么玄幻,太子再厉害,最多也只能以一敌十,拿下不过是时间问题。如今由牧言临单挑,不过也只是为了免去不必要的伤亡。
因为颉王出现,牧言临的分神了一瞬,担忧太子武力值高,颉王贸然出现可能会受到伤害。余光自然也瞥见了顾璆鸣的举动,想到岑梓牢中所言,心下了然。
谁知这一个念头一晃,太子竟虚晃一招,错身而过。
牧言临大惊失色,下意识连纵腾跃,挡在颉王面前,却惊讶地看着太子直奔岑梓而去。
围观的卫兵谁都没想到对方的目标只是个小人物,一时愣了半秒。距离岑梓仅的两名卫兵倒是勉强赶上,却被太子三两招打落。
太子横刀向前,轻而易举架在了岑梓边上,眸中凶戾未去,如情人呢喃“孤说过,孤若死,也得拉着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