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梁老了,已经再没有往日的雄心和胆魄了,继续这样下去,那便是如温水煮青蛙,只会将辽东局面彻底葬送,所以皇兄才会断然做出决断。
冯唐去了辽东,短时间内就稳住了局面,但是建州女真的势头并没有被彻底遏制住,这个心腹大患依然存在,甚至还会继续壮大。
“所以想要从辽东这一块来扳回北地士人对我的印象,难度很大,而齐师、乔师和官师他们免不了就要受一些非议了,所以下官不打算浪费两年在翰林院,宁肯下去在北地随便哪个府州干点儿实实在在的事情。”冯紫英胸有成竹。
忠顺王沉吟了一下,“你很看好永平府那边”
晋商们和庄记的合作已经进入实质性的勘探阶段,并且开始接洽海通银庄贷款,这一点忠顺王应该是得到一些消息了。
“看吧,下官个人比较看好,佛山庄记规模很大,其主要外销的各式铁料铁器数量极大,但南边儿矿山不多,品质不佳,但在永平府这边应该不差。”冯紫英点头示意,“如果能在永平府这边复制一个类似于佛山那样繁荣的以冶铁业为主的市镇,我相信北地士绅们对下官的批评声是不是会减轻许多”
忠顺王明白过来了,这一位是想要用自身的本事来力挽狂澜,不惜以下地方作为赌注。
换了一个人恐怕绝不敢下此豪赌,下了地方,要想回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尤其是还是受到攻讦的情况下。
但是如果真的如冯紫英自己所说,能做到在永平府复制一个类似于佛山那样庞大繁华的集冶铁、制铁和铁器销售的大市镇,其带来的影响力就不言而喻了,甚至其仕途也会变得更加光明。
只不过之所以被忠顺王视为豪赌,就是因为这个可能性太渺茫了。
从顺天府到永平府这一线是铁矿富集地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遵化一带就有许多官营和私营的矿山和冶铁铺,但是受制于开采难度、冶炼技术和运输、市场等诸多因素,遵化这一带的冶铁业虽然在北地也算发达,但是要和佛山比,那就不可以道里计。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冶铁技术和运输能力限制,加上顺天府这一线无法和佛山依托广州海运和珠江航运的便捷相比,所以市场也相对狭小,这也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紫英,你这个目标太宏大了,宏大到孤虽然很希望成功,但是却觉得难以实现啊。”忠顺王叹着气道“永平府不是一个好地方,你可能会失望。”
“总要去试一试才行。”冯紫英也明白永平府算得上是整个北直隶最贫穷的一个府了,或许也只比万全都司和保安州略好,但越是贫穷的地区,只要找对了路径,也就越是能更快地见到效果。
见冯紫英已经拿定主意,忠顺王也不多劝,“那贾琏这边怎么办”
“如果贾琏要去扬州的话,那暂时让贾芸负责吧。”冯紫英想了一想道“之前我就让贾琏有意识地让贾芸来协助他了,带了这么久,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贾芸那个贾家旁支的年轻人,能行么”忠顺王有些怀疑,“紫英,孤知道前期京师号做得很顺,但是并不代表后边儿也能如此,”
“王爷,还是那句话,如果您相信我,就交给我。”冯紫英语气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正是这种自信一直让忠顺王对冯紫英很看好。
“好吧,紫英,希望如此,但如果表现不佳,我希望你能物色更合适的人选,尤其是在你又要离开京师的情况下。”忠顺王懊恼地吐出一口浊气。
他本想推荐一个自己更看好的人选,但是他发现在冯紫英面前缺乏这个底气。
毕竟对方一手推出了开海之略,才会带来这一切变化,连王子腾那厮去登莱某种程度上也是拜冯紫英的开海之略所赐,也才能把牛继宗从京营节度使给挪出来,现在京营节度使一直空缺,忠顺王很清楚自己就皇兄恐怕永远都不会再任命一个京营节度使了。
这个家伙不但在生意营生上有着惊人的嗅觉,同样在朝堂内的风波起伏一样有着无与伦比的敏锐感知和应对手段。
冯紫英不可能将京师号交给任何一个自己无法控制得人,即将在永平府的一系列动作需要大量资金,这一次晋商和庄记的合作很大程度上就要从海通银庄借贷,而如果没有一个自己完全可以掌控的人,肯定就要受到各种羁绊。
“王爷,我也希望留在京师城,这样也能更好的把控,但是开海之略给皇上分忧解愁了,江南得利了,但我却成了受害者了。”冯紫英无奈地摊摊手,“否则我何须离开何其不公啊。”
义忠亲王盯着冯紫英,好一阵才笑了起来,“紫英,这样怨天尤人,让孤感觉你今番来是有为而来啊,说吧,需要孤在皇上那里去做什么”
“王爷误会了,下官其实只想告诉王爷,其实太上皇那边也很体贴下官,”冯紫英眨了眨眼睛。
忠顺王死死盯住冯紫英,似笑非笑,“还是你们家那个云川伯一个虚封而已,有那么重要么或者是传言你真的还想兼祧再娶一门哪家姑娘让你这么挂心”
冯紫英笑而不语,忠顺王最终还是轻哼了一声,“孤知道了这等让皇兄不高兴的事情,怎么都得要孤去做”
“王爷,未必就会让皇上不高兴,或许皇上现在也在进退两难,正需要一个人给他递一个台阶呢。”冯紫英轻飘飘地笑道。
忠顺王细细一琢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看样子父皇的小动作也被皇兄看在眼里了,这么看来情况可能还真如冯紫英所说,皇兄现在也为难。
既如此,倒不如自己来当一回好人,既能让冯紫英满意,皇兄有台阶下,而且父皇那边没什么好说的,甚至让各方都能达到皆大欢喜的结果。
不过这厮是真的如此风流多情忠顺王忍不住又多看了对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