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片正对着社稷坛和太庙,挤在大时雍坊和南熏坊之间的区域,基本上都是大周各部门所在,五军都督府、太常寺、通政使司、龙禁尉、旗房、除了刑部的六部中其他五部,还有鸿胪寺、钦天监、宗人府、銮驾库、御药库、太医院、上林苑监、翰林院、詹事府都云集在这里。
兵部公廨其实并不算大,除了两边是四司的办公区外,中间的正殿花厅和紧邻的两排房子才是诸位尚书、侍郎一些所属吏员办公所在。
相较于上一次来兵部时的紧张气氛,这一次来虽然也看到人来人往,但是从来往官员们的表情倒看不出多少焦急惶恐之色,冯紫英心中也踏实许多。
迎头碰上了王应熊,倒是让冯紫英颇为喜悦“非熊,什么时候回来的,昨日都没见着你,”
王应熊先道了歉,然后才道“昨晚才回京,没来记得及赶上你的喜事,今日一早就被诸位大人叫来,商讨军情,你恐怕还不知道,水西安家好像也在和杨应龙勾勾搭搭,加上永顺奢家,这场叛乱只怕要波及到云贵川和湖广四省了。”
虽然在预料之中,冯紫英心中还是一沉,昨日练国事和杨嗣昌就抽时间和自己简单提及此事,当时只是担心水西安家会掺和进来,现在却是落实了。
水西安家实力不比播州杨家逊色一旦安家也卷进来,整个贵州就危险了,贵州在前明时代才开始改土归流,本身局面就很复杂,流土之地交错,如果贵州一旦乱了,那势必波及到整个川南和湖广西部,那就麻烦大了。
这三家只是西南土司中实力最强的几家,而其他小的土司更是多如牛毛,他们更多的是看这些大土司们的态度,一旦大周不能表现出压制得住这些大土司的实力,这些小土司们就会立即转向倒向这些大土司们。
“这在预料之中,张大人和柴大人都应该有准备。”冯紫英安慰了一下王应熊,王应熊是重庆人,一旦这三大土司都参与叛乱,只怕重庆就危险了。
“不仅止于此。”王应熊脸上露出奇异的神色,似乎在斟酌什么。
“怎么了,非熊难道对我还有什么隐瞒不成”冯紫英假作不悦地道。
“紫英,我此次去西南,跑了不少地方,楚材兄、孙大人以及杨文弱老爹那边我都去看了,脚下都磨起了厚厚的茧子,也了解到很多在京师城里看不到听不到的东西,所以回来也向尚书侍郎和几位郎中作了汇报。”
王应熊沉着脸摇了摇头“以前在家乡生活这么多年,却从未感觉到有如此复杂,现在才感觉到土司治下的百姓苦不堪言,而流官治下一样民不聊生,原来还是有些误解,这一趟之后,,当地的百姓,尤其是那些苗瑶,对朝廷毫无忠心可言,甚至是极端敌视和仇恨,”
冯紫英明白王应熊话语里的意思,那就是朝廷在西南这边的治理是比较糟糕甚至是失败的,这些西南叛乱土司很大程度也是朝廷在这一区域管治无能,统治失败的结果,如果朝廷不能打赢这一战,日后云贵又有可能变成像前明时代的旧港、八百大甸、大古剌这些羁縻宣慰司一般,逐渐失去控制力。
“这不奇怪,本身改土归流就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时机成熟才能推动,若是不成熟强行推动,反而要造成混乱。”
冯紫英倒是对这个问题看得很开,只有当大周的农业和工商业经济发展到一定阶段,对这些边陲地区的少数民族区域形成了碾压式的差距,他们才会逐渐被这些先进发达的经济模式和商贸往来所吸引,进而接受这些先进科学的东西。
“可现在乱势已成,西南这场大乱是不可避免了,若是朝廷打输这一仗”
王应熊的颓丧让冯紫英很惊讶,对方不像是遭遇挫折就轻易言退的性子才是,“非熊,你这是怎么了再说大乱,无外乎就是时间拖长一些,朝廷付出大一些罢了,难道你还不信朝廷拿不下这些乌合之众不成”
“乌合之众未必啊,紫英。”王应熊摇摇头,迟疑半晌,他才压低声音“我怀疑登莱军是在刻意避战,甚至和这些土司有某种默契”
一石激起千重浪,饶是冯紫英沉稳,也被这一句话弄得心神大乱“非熊,你可有证据这可不能妄言”
“当然没有,若是有,我早就向二位大人禀报了。”王应熊狠狠地道“我就是有一种感觉,觉得登莱军表现太诡异,但是那些情形如果你要找理由来解释也说得过去,可那未免太多巧合了。”
这种糟糕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冯紫英晚间返回家中,看到宝钗和宝琴两张姣靥才算是稍稍好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