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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3 章 小小草(二)(1 / 2)

第83章

李凯丽浑身都很痛,像被轮子从头到脚碾过一遍一样。她很累也很想睡觉,耳边嘈杂的声音却让她实在没有办法保持清醒。

为什么这么吵呢四周像是有很多人的样子。

李凯丽勉强睁开眼睛,跃入眼帘的竟然是仿佛一条飘带一样映衬在黑色的天空上的星河。

从小生长在城市的李凯丽,第一次见到这样纯粹又璀璨的银河。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茂密的草地上。四周虽然漆黑一片,却似乎有很多人在低声细语。

远处像有人拿着巨大的、老式的扩音喇叭放着歌曲,声音是那么大,吵得李凯丽耳朵都痛了。那歌声是这样熟悉,熟悉得仿佛她才刚刚听到过。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为什么又是这首歌啊

李凯丽揉着额角,慢慢坐起身。身上仍然很痛,她闷哼了一声,身后却立刻伸出一只修长的手臂,拖住了她的手肘。

“谢谢”她下意识地道谢,皱着眉头问,““这里是哪里啊”

手臂的主人犹豫着开口“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他的声音清冷,仿佛为混沌中的李凯丽劈开了新路。

空白的记忆瞬间涌入,她的眼前浮现突如其来被推倒的墙壁和砸到她身上的砖块,瞬间瞪大了双眼。

李凯丽猛地回过头,瞪着眼前扶住自己的人。

就是这个人她刚才看到的就是这个人

英俊的面庞,忧郁的眼神,穿着黑色衬衫身材瘦削,坐在墙头上。她一看到他,心脏就一阵阵抽痛,她以为他是个好人。

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推倒巷子里的墙,专门让砖头砸伤自己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绑架我”李凯丽压低声音吼道,伸手抓住了这个人的衣领,“快把我送回家去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摇摇头,冰冷的指尖拂上了她的手背,一下下地抚摸着,温柔得像是最贴心的情人“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是想要你记得我。”

李凯丽一愣,脑海中明明想出了一千句骂他神经病的话,可是舌头却像是不受控制,怎么也说不出口。

“嘘”那人伸出手指,放在李凯丽颤抖的嘴唇上,“再这么吵,别人该有意见了。”

他伸手指了指四周。李凯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和他的身边不知何时,突然多了许多三三两两坐在一起的人群。他们有的是差不多年龄的小年轻,也有三四十岁的夫妻带着孩子,甚至还有满头白发的老人,全像她和他一样坐在草地上。

可是他们的衣服却很奇怪。男人们穿着清一色的军蓝、草绿或者雪白的化纤衬衫,下身竟然穿着李凯丽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过的喇叭裤女人们千篇一律的复古卷发

头,看起来都穿着上个世纪最流行的化纤衣料和衣服款式。

李凯丽立刻低下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惊恐地发现她穿了一条白底印着红色小花的化纤连衣裙。她伸手摸着粗糙的衣服,喃喃道“这是的确良”

“我到底在哪里”李凯丽几乎以为自己身陷一场无法挣脱的噩梦,指甲狠狠掐住手背,拼命想让自己醒过来。

旁边的那个黑衣人敏感地看穿了她的动作,墨色的眉毛蹙了下,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丽丽,别闹。你不开心吗”

“你一直想看的芳草心,终于等到了。”

什么是芳草心

李凯丽一头雾水,正准备问,脑海中却突然灵光一现。

那首歌,那首小草的歌曲。好像是一部电影的插曲,上个世界十年代的电影插曲

她缓缓抬起头,直直望向前方。

一块巨大的幕布高高悬挂在半空,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抬头看着。幕布上的的图案近乎黑白,努力辨认才能勉强看出一点彩色的痕迹。李凯丽眯起眼睛仔细辨认,幕布上似乎有个年轻的女孩抱了一把吉他,正在弹唱那首叫小草的歌曲

脑海中有根弦轻轻动了一下。

李凯丽怔怔地想,她现在是在看露天电影看的还是这部叫芳草地的电影

李凯丽曾经听父母提到过上个世纪十年代流行的露天电影。

那时城里和农村里都常有公社组织的电影放映队,什么时候放映电影,大喇叭提前半个月就会开始广播。有的时候在生产队场里放,有的时候在学校操场里放,甚至还有的时候直接在山坡上架起机器,两三台放映机和一个嘈杂的大喇叭,足以让十里八乡的人都专门跑过来看电影。

大人们看得津津有味,孩子们在幕布下面笑闹玩耍,两两成双的小情侣们在夜幕的掩护下互述衷肠。

李凯丽是九零后,记忆里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死了,还是在做梦啊”她揉着自己的额心,决定对这荒诞的一幕放弃挣扎,问出自己应该第一个问的问题,“你是谁”

那人的眼睛开始泛红,几欲落泪的样子让李凯丽也有些不忍。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他问。

李凯丽犹豫了一下“也不是完全

不记得我看到你的时候,觉得你很面熟,好像以前曾经见过你。虽然是陌生人,但我一点也不怕你”

非但不怕他,心底深处还十分喜欢他。即便右手此时被他牢牢握在掌心,也并没有半点不适或者想挣脱的意思。

她坦率的回答让他的眼睛里燃起小小的火苗,嘴角轻轻勾了下。

他轻声回答“我叫征北,是你的丈夫。”

李凯丽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指着鼻子惊恐道“你是我

的丈夫”

征北和李凯丽打小就在一家幼儿园。

“那会儿还没到七六年呢,大人们都很忙,不仅白天要开会,晚上也要开会。我们白天一起上幼儿园,晚上你没地方去,被锁在家里天天哭。我妈看不过眼,就把你接到我们家里来,每天晚上跟我一起玩。”征北眼带笑意说。

“你还记得我们幼儿园么就院墙围起来的一片地,最里面一间大瓦房,小班孩子不许出去,每个人一个板凳坐一天。等升大班了就可以出去玩,幼儿园正中有棵桃树,还有个土碉堡。你每天都背个小书包往土碉堡上一放,说你是人民的小英雄,要为大家炸碉堡。”

“我到现在还记得你的样子。”征北垂下眼帘,“扎两个小辫儿,红色的头绳绑着又粗又黑的头发,看起来真好看。”

“你从小就好看。”他感慨地说,目光渐渐挪到了李凯丽的头发上,手指顺着她的后背轻轻抚了上去。

她莫名有些心虚,低下头说“现在的头发是染过的。栗子色。我本来的头发是很黑的”

他没有迟疑打断她,声音温柔而坚定“现在也好看。”

“别的女孩儿都喜欢过家家,你小时候从来不玩,一到冬天就跟在我和我哥屁股后边,拿着我们的木头枪玩儿。有年冬天我掏了俩麻雀窝,掏出来俩热乎乎的麻雀蛋。你可高兴了,拿着棉被把麻雀蛋包起来,说要孵小麻雀当妈妈。”

他仿佛陷入对往日的追忆,久久都没有说话。

“后来呢”李凯丽忍不住问道。

“后来”征北微笑,“你知不知道麻雀蛋有多薄多脆弱棉被那么重,盖上去的那瞬间啪嗒就碎了。破碎的麻雀蛋里还有刚刚成型,都长出小绒毛的小麻雀”

“透明的身子上满是血丝,夹杂在碎裂的蛋壳中,黏答答的,搞得满棉被都是。你又害怕又后悔又伤心,呜呜地哭个不停。”征北缓缓说,“我就把自己家里的棉被抱过来,跟你换了。”

“你妈一回家就发现了揪着你的耳朵来找我。你打小晚上就在我家睡,我妈当你是半个女儿,哪里舍得动手打你,拿着扫帚就抽我的屁股”他的声音落在她的耳边,麻麻的、酥酥的。

李凯丽的心悸动了一下,记忆虽然未曾归来,身体却仿佛本能地记起了这个人和他的声音。

“别人要打我,你比打自

己还着急,眼泪噼里啪啦掉个不停,说以后一辈子当我的无产阶级好兄弟。”

“可是我们刚刚才上了小学你家就搬走了。”

李凯丽倏忽抬起了下巴,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征北,恍如隔世。

“你看那十年结束了,你家以前城里的房子也还了回来。你爸恢复了以前的工作,再不用一天到晚去开会了。”他悄声说,“你爸妈念旧情,把我爸调到厂里去当了司机。我们虽然不再住在一起,但还是在同一所

学校一起上学。”

征北的故事讲得点到为止,话也说得断断续续。

可是她却能迅速地明白他的意思,像曾经经历过他说的过去似的。

曾经是邻居、过着差不多生活的两个孩子,突然有一天,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你看,你爸真的很厉害”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钦佩和赞叹,“等你上高中的时候,已经是厂长了,手下管着两三千人。”

“我爸呢却还是当初的那一个司机。”

“刚上小学的时候,我们还是总在一起玩的。学校后面有条小溪,你在下游拉着网,我从上游往下赶鱼,捉到的小鱼就放在铁罐头里,支上树枝,架在松针上面烤。后来你说烤鱼不好吃,鱼肉要炒着才好吃,我们趁我爸妈不在家的时候到我家,结果你炒菜不知道放油,把我家的锅都烧穿了”

“那个时候,你家里有彩电冰箱和录音机,哪个同学不羡慕你”

“等我们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天你拿了一卷磁带,悄悄摸摸让我晚上到你家来。那会儿你家在三楼,我可真是听你的话,就这么顺着水管徒手爬上来,一点也不害怕”

“晚上等你爸妈睡熟了,我们一起钻进棉被里。”征北笑着说。

李凯丽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下意识地抬起头打量他的脸色。

“诶,你想什么呢”他轻轻拍了下她的头,轻笑道,“哪里是那样的。我们那时都才是孩子呀。”

“那个年代的录音机你还记得吗那么大一个,放在被子里跟个人似的我们盖了好几层棉被,钻进去之后热得满头大汗。但为了听邓丽君的歌,就都值得了是不是”

“真好听啊”征北的声音越来越温柔,“你的脸热得通红,黑黑的头发贴在额头上,我的小姑娘真是漂亮,比邓丽君还漂亮。我那个时候就在想”

“后来后来你就渐渐开始忙了起来。”

忙碌开始成为她的常态,无论什么时候他来找她,她都似乎有许多许多事要做。

她家里多了一架钢琴,每周六日都常有年轻的大学生来到她的家里。征北不知道他们来做什么,李凯丽却告诉他,那是妈妈给她请的家教。

“我妈想让我考上一个好大学,最好去读外文系,将来做翻译。”李凯丽说,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要考外文系,英语就得说得好才行。我妈这次给我找的老师比上次的好很多,发音特别标准,听说还是英国待过一年回来的。”

征北

惊讶地问“真的那教你一小时,要多少钱”

李凯丽竖起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摆了摆。

“两块”征北有些不相信。

“二十”李凯丽有点小得意,“看,以后我要是也上大学,也能赚这么多呢”

征北倒抽一口凉气。

一小时就要二十块。

他们全家都要靠征北爸爸开车的工资生活,一个月才四百块。可是李凯丽上一节家教课,一小时就要花

掉他们家一整天的生活费。

征北沉默了。

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她和他之间的差距。

初中毕业之后,她如愿以偿地考上了高中。而他也如所有人预料和期待中那样,进了厂子里,顶替了当司机的,他爸爸的工作。

“那个年代和现在不一样。厂里的司机虽然收入低,但是工作稳定,是铁饭碗。”征北慢慢说,“我毕业之后去学了两年技术,本来也想再拼一拼,我爸妈总是害怕以后政策有变,万一现在不赶紧进厂里去,以后就进不去了。”

李凯丽点点头“我知道,那个时候大家都是这么想的,谁会知道后来世事变迁,会翻天覆地变了个彻底。”

他在父母的安排下当上了厂里的司机。

她在父母的支持下努力考上了市里的重点中学。

他的妈妈也许是从那个暑假征北异乎寻常的沉默中看出了些许端倪,在某一天晚上坐在了他的床边,吞吞吐吐地说了一番话。

“谁会不喜欢丽丽呢”她的声音有些无奈,“可就连庄稼人娶媳妇,也讲求个门当户对。虽然现在提倡自由恋爱了,但咱们得对姑娘家的人生负责,不能让金凤凰跌进泥坑里去,这是耽误人。咱们不能做这样的事。”

征北默默躺在床上,身下的凉席因为久久没有挪动身体而渐渐发烫,一滴眼泪缓缓流进枕头里。

“妈,我知道了。”他轻轻说。

情窦初开的少年征北,逼着自己对李凯丽死心。

再浓烈的感情,只要一直不相见,一年两年三年,总有一天能被磨灭。

可是他的努力没过多久,就阴差阳错地被她彻底击碎。

秋天里的某个晚上,征北家里破天荒迎来了一个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的稀客贵客。

李凯丽的爸爸,提着一兜子水果,亲自上门了。

“这事说起来,也有点不好意思开口。”李凯丽的爸爸人到中年不改儒雅,发丝因为早年受苦而白了许多,精神却很好,“但我觉得呢,征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人品我是很清楚的。咱们两家又很亲近,以前丽丽小时候在你家里,也像自家女儿似的,我心里也很感激。”

这话说的

征北的心口狂跳,涌上无数不切实际的遐想。

但他的幻想很快被丽丽爸爸接下来的话打得粉碎。

丽丽也说了,最信得过征北了。刚好征北不是在厂里当司机么,车也开得不错,不知道征北愿不愿意以后每天开车接送一下凯丽呢”丽丽爸爸委婉地问,不自然地搓着手,“我和凯丽妈妈实在是太忙了,孩子大了,又有些不放心。”

原来是这样。

李凯丽高中考上市重点,离家里有十几公里远。早上七点要早读,晚上十点才下晚自习,总让她一个人走,恐怕父母并不能放心。

可是如今丽丽爸爸当厂

长,几乎每周都要出差,丽丽妈妈在医院工作,晚上常常要上夜班,接送也不方便。

征北在厂里当司机,又是信得过的人,请他来临时接送凯丽,确实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如果放在以往,厂长这么客气亲自登门拜访,征北爸妈肯定毫不犹豫一口答应,可是征北妈妈却显得有些迟疑,眼睛瞄向自家儿子,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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