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道往前, 经过一片从洛河引水的荷塘, 便到了衙差所言的那处别庄, 别庄坐落在一片掩映的竹林之间,白墙灰瓦, 飞檐连绵, 既有隐士般的超然清雅, 又颇有森宏气象, 而薄若幽一行人还未走近,便看到宅邸府门大开,有车马在府门前停着, 来往进出的仆从不断,似乎今日庄子上有宴客之行。
吴襄扬眉,“瞧着倒是热闹,只怕咱们上门去,是要讨嫌了。”
虽是如此, 吴襄也并未勒马,很快,一行人在府门之前停了下来,走得近了, 便瞧见府门之外停着七八辆马车, 皆是朱漆宝盖, 银鞍锦辔, 又有衣饰不俗的下人进进出出, 怀中抱着各式各样的盆景花卉。
吴襄一行着衙门公服, 刚到门前,立刻便引的几个小厮停下来探看,一人又小跑着入门,没多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从门内缓缓走了出来。
这管事年过不惑,看到吴襄一行却是不慌不忙,又对着吴襄拱了拱手,“几位差爷有何公干”
吴襄便道“我们是京兆府衙门的,这附近生了一出命案,听闻你府上一直有人住着,便来查问查问可有异常之地。”
管事倒是镇定,“我们这里是薄氏府上”
见吴襄面露茫然,管事又道“京城一门三尚书的薄氏,你可知道”
吴襄这下面露恍然,“原来是这个薄氏,也罢,不管你们是哪家府上,如今有个案子要问问,还要你们配合一二。”
管事便往旁边走了两步,“差爷问便是,必定知无不言。”
吴襄往府内看了一眼,“府上从年前开始,一直有人住在此地”
管事点头,“是,我家大公子一直住在此处,大公子在此念书苦读,准备来年科考下场,怎么是哪般命案难道住在自己的庄子上也有错处”
吴襄眯眸看着这管事,“你们府上可有孕妇”
管事一愕,失笑道“自然没有的,我们公子还未娶妻,老爷们也早过了纳妾的年纪,哪里来的孕妇”
吴襄沉吟片刻,“那你可知这附近谁家庄子上见过孕妇的”
管事想了想,有些茫然的摇头,“这个还真不知道,小人平日里在此也不如何四处走动,虽然知道周围几家家主姓甚名谁,却也不会打探别人家里的私事。”
吴襄又往府门内看了一眼,“今日府上宴客”
管事一笑,“并非是宴客,是家里公子和小姐,请了几位友人来做客罢了。”
吴襄点了点头,正想着还能查问些什么,却见几个人从府门之内走了出来,当首一人模样清俊,身形挺拔,正是刑部侍郎家的公子林昭,林昭曾跟着林槐去过京兆府衙,吴襄因此认得,而林昭一看见他,也面露意外之色,“吴捕头”
吴襄一拱手,“林公子”
那管事见吴襄与林侍郎公子相识,自是后退一步不再多言,林昭从台阶上走下来,好奇道“吴捕头怎在此是来办案子的”
话说完,林昭这才看到了后面多出来的马车,“薄姑娘”
薄若幽正掀开车帘看着外面,如此打了照面,她便只好下了马车,走至吴襄身边,又福了福身,“林公子。”
林昭笑道“薄姑娘也在,那边是来问案子的了,怎么附近生了什么案子不成”
吴襄对林昭自然少隐瞒,“是,附近出了一桩杀婴案。”
“林昭,这是”
忽然,一道清朗的男子之声蓦地响了起来,却是身后几人迎了上来,薄若幽抬眸望去,只见另一个双十之龄的男子跟在后面,再往后,又有几个年轻男女正相携而来,而好巧不巧,其中两人薄若幽见过,正是薄宜娴和魏珺。
林昭道“逸轩,这是京兆府衙们的人,来查问案子的。”说着又对吴襄道“吴捕头,这是薄家大公子。”
薄逸轩走上前来,他人生的高挺,面如冠玉,文质斐然,只是较之林昭年轻一两岁,又未入官场,看着稍显稚气,而这时,从后跟上来的薄宜娴和魏珺走了上来。
她们一同看向了薄若幽,魏珺先道“薄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魏灵的案子内情已经查明,薄若幽却在那之后再未见过魏珺,见她主动与自己打招呼,她便也弯唇点了点头,这时魏珺看向林昭,“林公子也认得薄仵作”
一听薄若幽是仵作,她们身后跟着的男男女女们皆低声议论起来,林昭却笑得坦然,“是,在洛州之时便见过了,薄姑娘验尸之术极好,颇得侯爷赏识。”
魏珺和薄宜娴皆想起那日霍危楼对薄若幽的亲昵之行,一时未再言语。
林昭却看着吴襄,“吴捕头,你要问什么,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吴襄略一沉吟,见这会儿人多,并不能将全部案情告知,免得节外生枝,便道“如今正在找久在附近居住之人,适才问过了府上管事,并未问出什么来。”
林昭略一沉吟,“案发之地在哪里”
吴襄道“在洛河下游的乱石河滩上。”
林昭神色微动,“我家的庄子正在下游,府上虽不常有主人去,却有两个十分稳妥的庄头住着,不若将他们叫来,你们好查问”
寻常人听见命案,除却一开始的好奇,之后根本不想与之沾上半分,林昭却是十分热忱,吴襄正愁找不到知根知底的可信之人查问,林昭此言,可谓解了他燃眉之急。
“那是再好不过了,劳烦公子。”
林昭笑道“不劳烦。”说完招手叫来侍从,令他们去庄子上将庄头叫来。
这时薄逸轩道“那让他们在此等候,我们先走我们的吧。”
这一行人似是相约去何处,林昭如此,一时令大家都耽误在此,林昭略一沉吟,却道“你们先行一步,我留下来帮吴捕头问问。”
薄逸轩略一迟疑,看了一眼薄宜娴道“可河岸边一切都备好了,还是妹妹亲自备的。”
薄宜娴站在后面,闻言敛眸未语,薄若幽看在眼里,敏锐如她,自然知道薄逸轩此言多有深意,这时林昭平和的笑道“我知道,我会很快便跟上来的,你们先去吧,你知道的,我父亲身在刑部,帮他们便是帮我父亲。”
薄逸轩这下无话好说,又看了一眼薄若幽,这才抬步走了,魏珺和薄宜娴亦跟上去,薄宜娴走出几步又回头,柳眉微微一皱,其他男男女女七八人,皆跟了上去,只时走得远了,还有些好奇的回头打量着薄若幽,女仵作,大家可都是头次见。
薄若幽施施然站着,此时看了一眼薄氏别庄的门庭,又看了一眼衣香鬓影离去的男子女子们,神色有些深长,林昭却以为她不喜被人围看,“薄姑娘莫要介怀,他们孤陋寡闻,未见过女子为仵作的。”
薄若幽牵了牵唇,摇头,“没什么。”
林氏的别庄并不远,却也要等上些功夫,这时林昭也看向适才那些人离开的方向,“魏家二小姐的丧仪已经办完了,大小姐这些日子一直闭门不出,此番因来的都是交好之人,所以她便也来了。”
此言也不知对谁说的,吴襄道“幸好案子破了,也算对几位姑娘在天之灵有个交代。”
案子虽说是绣衣使接管,吴襄也为其中一员,因此他答话也无错处,林昭颔首,“是,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又生了案子,今年京城内多不太平。”
吴襄摇头,“这案子是城内还是城外生的还不好说。”
薄若幽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心思明显不在他们的对话上,此时并未接言,林昭又道“薄姑娘”
薄若幽回过神来,便见林昭指了指自己脖颈上,他蹙眉问“似是受伤了”
薄若幽颈子上的伤虽是好了大半,可离得近了,还是能看到淡淡的印子,她只觉此事说来话长,吴襄却替她开了口,“是受伤了,便是前次魏家二小姐的那个案子,凶手是个狠角色,小薄第一次验尸的时候被他看见了,后来官府越查越深,此人竟然就嫉恨上了小薄,摸到了小薄家宅之处,将小薄掳走了”
林昭听的面色大变,他人在翰林院,何曾见过此等凶险之事
吴襄叹了口气,“可怜小薄吃了大苦头,差点就幸好当夜有绣衣使在,还算及时的找到了凶手,否则小薄如今便不能在此了。”
林昭神色微沉,“薄姑娘验尸之术虽是高明,可到底也只是寻常女子的气力身法。”
吴襄颇为怜惜的望了一眼薄若幽,“可不是,经此一事,我还当不日就要听小薄不在衙门做仵作了呢,却不想等了几日,也未听见这一茬,小薄啊,你虽是女子,我却敬你是条汉子”
薄若幽听的哭笑不得,“验尸之上,捕头可拿我做男子用。”
吴襄爽朗笑开,林昭神色却有些复杂,一行人站在路旁,等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林家庄子上的庄头便到了,此二人常年住在林家别庄上,且靠近洛河下游,对附近山林良田所属何家,哪处私宅是京城哪户权贵的,皆了解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