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阳光正烈, 宽阔路上几乎没有马车和行人,各府守门人守在门口,几乎是一般无异倦怠。
一辆马车从路口缓缓行进来,马车朴实无华, 各府守门护卫眼见着它在赫舍里家门前停下, 百无聊赖地投以视线打发时间。
而赫舍里家守门人一见他们停在门前,语气嚣张地喝道“来者何人”
小太监跳下马车, 连一个眼神也未给此人, 而是直接回身打开车门,恭敬道“女官, 到了。”
容歆从马车内探出身,扶着小太监手臂走下马车, 才对守门人道“劳烦通报索大人一声,毓庆宫容歆求见。”
守门人早已不知换了多少批, 对容歆面容根本不认识, 只听闻她说“毓庆宫”,又思及方才赶车称呼她“女官”, 立即神色恭谨了几分,“您稍等片刻,小这便进去通报。”
小太监立即不满道“好歹让我们女官入内等候, 怎可如此怠慢”
守门人唯唯诺诺道“规矩如此,还请贵人莫要为难小。”
小太监还要再说,容歆打断他,不以为意道“无妨,咱们暂且等通报便是。”
守门人连连哈腰道谢。
而小太监似是因容歆态度, 不情不愿地对他道“还耽搁什么这么大日头, 若是晒坏了我们女官, 要你好看”
小太监等守门人进去,才在容歆耳边笑嘻嘻道“女官,我方才狐假虎威看起来可有气势”
“嗯。”容歆淡淡地应了一声,这些个看门人,向来是最会看人下菜碟,眼力也好,唯有他们气势盛些,才不敢怠慢通报。
“女官,日头烈,您可要回马车上稍坐一会儿”
容歆摇头,就这般站在马车旁,抬头静静地看着正门顶上挂着牌匾。
这牌匾乃是当年康熙亲自手书赠与老首辅,除了日常翻新清理,已是多年未更换,代表着赫舍里家荣耀和盛宠。
不过也是,开国功臣之一首辅索尼,深受皇上爱重仁孝皇后,权势滔天朝中重臣索额图,还有如今代理朝政、备受瞩目太子。
赫舍里家如何不风光康熙为了太子,必要施恩于赫舍里家;太子日后若是登基,也必要对母族施恩,便如康熙为佟家抬旗一般。
可有些人明知烈火烹油,怎么就是不知满足呢
“姐姐”
容歆闻声望向正门内,便见一张熟悉脸,神色激动,脚下却稳重地并未疾行。
来人正是容歆亲弟弟容盛,他如今也已而立之年,唇上续着胡须,身上也穿着显稳重深色长袍,哪怕瞧着面容熟悉,与她记忆中仍然有了巨大变化。
“姐姐,你总算从遵化回来了许久未见,我和爹娘皆十分挂念你。”
容歆却不似他这般兴奋,只是平静地一点头,问道“你可是奉命请我进去”
容盛察觉到她几分冷淡,嘴角笑容渐渐收起来一些,回道“大人正在会客,魏总管命我先请姐姐进去。”
“那便走吧。”容歆径直踏进赫舍里家。
容盛在她身后欲言又止,见她始终面容淡漠,便又咽下了口中叙旧之言,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赫舍里家格局多年来几乎未变,只是随着真正当家做主人变化,正院主人变成了三房,也就是索额图一房。
容歆长在这里十六年,又不止一次进入正院,熟门熟路到根本无需人引路。
而来往下人见到容盛,皆会停下脚步问好,容盛不似面对容歆这个姐姐时那般拘谨,反倒相当有威严。
容歆未曾回头,心中却明白,容盛早已成长,他有了自己小家,往后他们姐弟必然会离得更远。
明明从来就不甚亲近,今日之后恐怕会直接情断也说不定,容歆早就有所预料,然而还是怅然
容盛不知姐姐心中所思所想,引着她在厅中落座,良久,许是见她一言不发,主动迎合地笑道“姐姐”
不过他刚起了个头,容歆便忽视容盛眼中忐忑,打断道“你若是有事,自去忙便是,不必在此陪我。”
容盛立即道“无事,我无甚事情做,难得见到姐姐,能陪你坐一坐也好。”
他说完便果真不再说话,只在侍女端了茶点过来时,亲自为容歆奉上,态度十分恭敬。
容歆食指缓缓绕着茶碗边缘转了一圈又一圈儿,并未碰赫舍里家茶,在气氛越加紧绷时,忽然道;“我做姐姐,总归是没有害你之心。”
容盛满眼茫然,不明白她话中之意,却还是应道“弟弟当然相信姐姐。”
两人又重新沉默下来,直到半个时辰后,索额图出现,打破了尴尬。
他晾了容歆这么长时间,却毫无诚意道“本官受圣命辅佐太子,政务繁忙,容女官见谅。”
容歆勾起嘴角,回道“容歆自是不敢怪罪索相。”
她这语气,毫无登门之人谦逊,索额图冷笑道“不知容女官前来,所为何事虽说你是女官,到底是后宫之人,私下见朝中大臣,若是教人知道了,恐怕于你我名声有碍。”
容歆瞧着索额图鬓边白发,平淡道“索相有此担忧,绝对是低估了容歆。”言外之意便是极嫌弃索额图。
容盛和容歆带来小太监闻听两人针锋相对,视线紧张地悄悄在两人中间来回。
而容歆此番也不是为了在这等小事之上逞口舌之快,便道“我今日确实有些事,不得不当着索大人面分说清楚。”
索额图目中无人地抬抬手,示意容歆想说便说。
容歆缓缓起身,踱着步子走到容盛面前,在众人皆未反应过来时,一巴掌甩在容盛脸上。
她这一巴掌极响,声音落下,容盛嘴角瞬间便流出丝丝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