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外表看不出异样, 回毓庆宫后脱了外衣,身上青一块儿紫一块儿,第二日起来, 浑身青紫更是又重了一个度。
太子妃作为枕边人,前一晚刚为太子抹过药,今日一看,这浑身上下没个好颜色,便忍不住埋怨道“您和大哥又不是孩童, 怎地还打架呢”
太子纠正道“切磋。”
“是切磋。”太子妃改正用词, 继续教训道, “亏了皇阿玛没生气, 否则您和大阿哥身为兄长,在弟弟们面前还有颜面吗”
“我和大哥自幼便在一个教武场切磋,胤祉、胤禛他们皆知道。”
太子赤着上身, 正襟危坐,忍着太子妃时轻时重的力道, 面上十分淡定。
太子妃瞧着太子这般模样, 手劲儿又大了几分, 故意问道“疼吗”
“不、疼。”
太子妃还是心疼太子的, 使了一下坏, 便又放轻动作,给太子从肩膀到小腿全都抹了一遍儿药膏。
容歆带着皇长孙在毓庆宫前面的空地上玩耍, 远远瞧见有一人走过来, 皇长孙眼力好,当即大喊道“大伯”
大阿哥脚步一转,行至两人跟前,不咸不淡地应了皇长孙一声, 后又转向容歆,笑道“姑姑,昨日还未来得及跟您道谢,多谢您照看伊尔根觉罗氏。”
“我并未做什么,惠妃也派了人过去,大福晋还有穆嬷嬷照看。”
大阿哥垂眸,少许,重又嘴角上扬,“完琦已张开些,眉眼极像我。”
“像您好,长得俊俏。”容歆含笑看着大阿哥这些年越发硬朗的脸,每日练武,风吹日晒的黝黑皮肤也掩盖不了他出色的容貌。
大阿哥因为她的话,脸上的笑容更大,随口道“是该像我,否则跟她娘似的”剩下的话未说完,大阿哥收容收了收,改口道“伊尔根觉罗氏的身体我已知道,她昨日却未像往常一般对着我哭哭啼啼”
大福晋早已知道她生产伤到了身体,前次容歆出宫去看她,她也是一反常态的坚强模样,倒显得更加不正常。
容歆叹了一声,道“未能给您生下儿子,大福晋心中不是不难过的,您多体谅体谅她,莫像从前似的不解风情。”
“我什么时候不解风情了”
容歆的眼神,完全就是在看一个人极力狡辩的德性。
大阿哥一噎,忍不住暴躁道“您这是质疑我的人品吗”
容歆还未回话,皇长孙便拽了拽大阿哥的袖子,仰头怒视他,“大伯坏”
大阿哥低头,状似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见皇长孙更加扬起下巴和他对峙,嗤道“太子的儿子,果然讨人嫌。”
皇长孙立即回嘴“太子的哥哥”
容歆嘴角的肌肉抽动,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他阿玛倘若听到了,定是感动地想要将他扔出去
这两人,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岁数不小还跟三岁的娃娃吵闹,她真不知该说谁幼稚。
而大阿哥听着他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反击,一下子心情舒畅起来,脸上挂起笑容,“你这小子比你阿玛倒是强几分。”
这和皇长孙想的不一样,他顿时便不知该如何应对,扭过头寻求嬷嬷的帮助。
容歆摸了摸他的头,对大阿哥道“您是要去皇太后那儿”
“不是,我找太子。”
又找太子容歆惊讶地看着他,问道“又切磋”
大阿哥不屑道“跟手下败将切磋什么我找他有别的事。”
容歆一听,笑道“那咱们一起走,省得人为您通报了。”
大阿哥点头应允,和他们并肩往毓庆宫走。
太子妃刚为太子抹好药,正帮太子更衣,一听到大阿哥到来,太子妃第一反应也是大阿哥又找太子打架。
太子隐约猜到大阿哥到此的缘由,冲着太子妃摇头表示无事,然后便来到惇本殿中。
大阿哥正大剌剌地打量着惇本殿内的摆设,见太子到来,直接便来了一句“诚意准备好了吧”
“请大哥随我到书房。”
大阿哥这时也不嫌弃太子磨叽,迅速起身跟在太子身后。
皇长孙抬脚也要跟着,容歆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摇头道“阿玛和大伯有话谈,咱们不便打扰,回后院看小格格可好”
“打架”
“不会的。”容歆扯着他的手往后院走,“阿玛和大伯皆是成年人,不会总打总切磋。”
“昨天”
“许久未见,甚是想念罢了。”
“是吗”
“是”
书房中,只有太子和大阿哥两人。
太子从书案后的柜子中取出一个檀木盒子,亲手交到大阿哥手中,“这是我先前应允大哥的诚意,已提前准备好。”
大阿哥掂了掂檀木盒子的重量,搁在手边的方桌上,打开,将里面的银条全都倒扣在桌子上,当着太子的面故意一根一根的数。
数完后,大阿哥搂着盒子到怀里,嘴上确不甚满意道“你一个太子,就拿这么点儿银两打发我”
“那是一万两。”
一万两尽够寻常百姓几代人嚼用,哪里是小数目。
大阿哥却道“一万两还不够我花用一年。”
太子淡淡地嘲讽道“大哥连一万两都没有,还需得收底下人的孝敬卖官。”
“你没开府,当然不知道在外边儿养活满府人需要多少钱。”大阿哥手指在檀木盒子上敲了几下,“你还建书院,国库里哪有那么多钱给你建书院满朝那么多官员中饱私囊,抄家的油水在哪儿呢”
“书院乃是长久之计,岂能只看一时得失”
“一时得失”大阿哥满脸的嫌弃。
太子视若罔闻,自顾自道“便是我不用,国库的钱也都教人挪借走了。”
官员的俸银不多,可就像大阿哥所说,日常开销、交际往来,哪一处不需要银钱,有的贪,有的盘剥,有的便向国库借银。
贪腐且不说,这借银,既开了先河,历年战事的有功之臣众多,一个个全都借,近年来数目越发的大,还的人却没几个。
太子眼神平淡,“好歹书院是用在正途上。”
大阿哥气怒,“这些蠹虫爷还穷着呢他们一个个却酒池肉林,好不快活”
他到底是气官员们贪腐,还是气他自己穷
太子无奈地摇头,道“总之这是我目前能拿出的所有银钱,大哥便是想要更多,我也无能为力。”
“那说好的抄家油水呢我命戴梓研制火器不是正事吗不卖官可以,但你休想用这点钱打发我”
大阿哥此言简直与耍无赖无异,太子转着折扇,最终咽下出海贸易这个念头,提议道“那便不将研制的新火器无偿供给给兵部,让他们花钱买制作方法。”
“跟皇阿玛做买卖,你也想得出”大阿哥一脸的鄙夷神情,然而眼中却心动不已。
太子如何不了解大阿哥的口是心非,只要不朝他要钱,万事皆好说,是以又大力劝说起来。
而大阿哥走时,怀中抱着装着银子的檀木盒子,心中则是在谋算着如何卖火器。
太子亲自送他离开,转身便见姑姑一脸了然地站在他身后,十分淡定地弯起嘴角,“姑姑怎么在此”
“安抚好大阿哥了”容歆方才可是瞧见了大阿哥的神色,哪里还有昨日那般气愤不已的模样。
“姑且算是安抚好了。”太子摇了摇折扇,“但想必回头缺钱了,还是会寻我麻烦。”
“看您这模样,颇有几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从容,应是不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