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一滴一滴从张首领头上滑下, 内里已经衣衫湿透, 甚至感觉不到夜晚的寒意。
他如今就像是陷入罗网之中的猎物, 举目四望皆是陷阱, 随时会坠入万丈深渊。
他都快要奔溃了
城里安静得要死, 耳边只有陪着逃出来的手下呼哧呼哧地声音, 还有特意向诚王世子要来的马匹踏在街道上的蹄声,整座城空得仿佛只剩下他们。
不, 还有远远跟着,却始终如影随形甩不掉的沉默队伍。
诚王世子的确让开路放他们来去自如, 张首领先是大喜,还以为有诚王在手人家有顾虑,所以放任他们逃之夭夭。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自己错了, 说是诚王世子迫于诚王被劫才无奈放他们离开,不如说是他们被动地被人家驱赶着出城。
因为不论他们是快还是慢, 诚王世子率领的队伍一直在他们的视线之内不曾远离,就像是悬在头顶的刀,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落下来,将他们所有人吞噬殆尽。
在这种情况下,张首领更不敢放下诚王。他已经隐隐地觉得不对,可是还是抱有侥幸之心,期望诚王世子是真的在乎诚王的安危而不会动手。
所以他一路上闭唇不言, 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诚王的意见,只管闷头打马前行。
诚王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他臃肿行动不便的身躯骑在马上, 背后是惶恐不安拿着刀的张首领。他既冷又不舒服,然而弥漫在心间的还有失控的不安。
无形的杀机遍布四周,他能感觉到张首领地戒备忧惧,因为诚王有着同样的体会。他焦躁地在马上扭动了下身体,看着洞开的城门越来越近,浓浓地后悔涌上心头,他不该离开王府的。不,或者决定除了那女人一系血脉就是错误的,错在不是不该杀,而是准备得不够充分,令人有了还手之力。
只是如今情势已经不在他的掌握里,张首领已经被逼到极限,如绷紧了的弦,一个不慎他怕遭受不可控地反噬,于是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看到伫立的城门,张首领眼睛一亮,同样欣喜地还有几十个劫后余生地手下,有激动地甚至夸张地哭出了声,当下连的马匹速度都快了几分,疯狂地奔向了自由广阔的城外。
如鼓点的奔腾声响起,像是闷雷响彻耳边,张首领不由一惊,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就见星星点点的火光闪耀,身后绵延一片不知有多少人马,也加快了速度跟了上来。
远远地,张首领隐约看到诚王世子端坐马上如雕塑般地身形,带着种漫不经心的冷酷。
“停下,停下。”张首领红着眼转过半个马身,将刀横在诚王的脖颈,嘶声道,“不许再跟着了,否则我杀了王爷。”
诚王世子竖起一只手,顿时整支队伍像是按下了暂停键齐齐勒马停下,令行禁止可见一斑。
张首领心中惧意更甚,他大声道“还请世子留步,张某说话算话,等我们安全了一定放归王爷,到时世子可以去城外十里坡寻找,绝不敢欺骗世子。现在还请世子不要再跟着了,否则,难道就不怕我真的伤了王爷吗”他威胁地作势将刀往诚王脖子上划了划。
他心里打好了主意,有了十里的距离,到时哪怕诚王世子有心杀他们也追不上来了,早够他们跑得远远的。至于诚王,诚王怎么说也是主子,他还指望着诚王再对自己委以重用,自然希望他能安然回到王府。就是诚王世子心怀不轨,想借此对诚王不利,那他早早脱身也是保全了自己。
感受着脖间的凉意,诚王的眼里射出一股恨意,还有深深的屈辱,等以后有机会,姓张的绝不能再留了。
诚王世子面目在沉闷的夜色中模糊不清,像是被火光照得扭曲,幽幽地道“可是怎么办本世子不信你。要么你现在放了王爷,要么你就使劲地逃,看是你们的马跑得快,还是本世子的马快逃掉了算是你们的运气。”
“什么意思,你不管王爷的死活了吗”张首领紧张地道。
低低的笑声响起,像是嘲笑,又像是讽刺,笑得诚王陪着一起脸色发白。
“跑吧,使劲地往前跑,因为,”诚王世子危险地眯起了眼,薄唇轻启,“游戏现在开始了。”
“逆子你要干什么本王是你的父亲,现在命令你放他们离开。”诚王心跳得很快,慌张地道,“本王不需要你来救,齐校尉呢,让齐校尉来接我。”
“没有齐校尉,”诚王世子偏了偏头,眸色浓重如墨,像是漩涡将人吸进去,轻声道,“跑吧”
随着话音落下,原本克制沉默的队伍阵阵马鸣嘶叫,气势随之一变,像是利箭般地朝他们冲来。
“啊,快跑啊”这时候匪寇恨不得肋下生翅,生出八条腿逃命才好。
“混蛋。”看着不管不顾的架势,张首领哪敢停留下来谈判,当下调转马头拉着诚王踏上亡命之路。
你见过猫捉老鼠吗张首领觉得自己等人现在就是被玩弄于掌心的老鼠,诚王世子明明有余力赶上来,却逗弄似的紧一阵慢一阵。每次近在迟尺以为在劫难逃,可是除了每次都会留下十几具尸体,人家却又轻轻地放过了他,放任他们拉开距离跑远。
这种觉得没有希望,偏又逃出生天,又陷入绝望的悲惨心境,在一次次周而复始的生死之间徘徊,绝对能逼疯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
看着身边的人不停倒下,你却始终安然无恙,这会给人一种错觉,以为自己能走到最后,所以他始终抓着诚王不放,就像是握着最后保命的底牌。
可知这条路的尽头是无路呢张首领慌不择路,他没有发觉自己早已偏离了原先的路,而是越走越荒芜。
终于,座下的马匹再也驼动不住肩上的重量,脚一软,口吐白沫力竭地倒下。
“啊”张首领和诚王狼狈地摔下马,满头大汗地趴在地上喘气。
那次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的恐惧,不亚于一种最惨烈的酷刑,张首领都没有发觉不知什么时候活着的人只剩下他和诚王,其他人都死在路上了。
诚王四肢不勤如废物,他还僵硬得不能动身,张首领已经勉力翻身坐起,一把抽出刀扼住诚王的脖子,疯狂地道“放了我,放了我,不然我就杀了他。”
迷雾挥散,四周火光隐现,不知不觉诚王世子的人马已经包围了这里,他们已经是插翅难飞。人群分开,诚王世子骑马而出,静静地看着他们。
那双眼里不含一丝的情感,有的只是倦怠漠然,他勾了勾唇,直视着诚王怨恨的瞳孔,淡淡道“放箭。”
“不,我手里有诚王,你不能杀我。”这是临死犹不甘心的张首领。
“孽子,你敢”这是不敢置信,恐惧到面目狰狞的诚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