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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黛尔只觉得有一股热气直冲面颊, 在并不明亮的环境里, 她甚至能够听到自己格外有力的心跳声, 声声如鼓, 仿佛就颤动在她的耳边。
她沉默了许久,才一点点地平复了呼吸, 让那种难言的热度从自己的面孔落下一点,她不得不用手捂了捂自己的侧脸,异样的温度让她好不容易平静一些的心绪又忍不住荡漾起来。
“这可真是”
阿黛尔怔怔看着被压在最底下、藏得严严实实的“秘密”。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将其当做没有看见, 就如它本身的存在一般, 这仿佛是个应该被深压心底的秘密,亦或者是男女相遇之时偶然的一次美妙的化学反应。
但感情上
震颤加快的心跳只能分明地告诉她, 她是如此为眼前的画作而感到害羞, 在这种羞涩的情感里,还有一种更加奇妙的情感一点点地发酵,就像是加入了酵母的面条, 在合适的黑暗环境里,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就这么一点一点地膨胀起来。
她是如此真实地为此感到惊喜, 那种欢欣伴随着些微的腼腆, 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神。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忍不住勾起唇角,忍不住感到无措又是如此欢喜。
阿黛尔伸手,小心地碰了碰画作。
压在成品线稿场景图之下的, 隔着两张白纸之后的,是少女的侧影。
美丽妙曼的少女身形动人,裙摆飞扬,她好像在跳舞,也许她的对面有一位正牵着她的绅士,但画中并未展现出来,她只是扬起漂亮的手臂,另一只手拎起裙摆,她脸上的神情时如此的
阿黛尔从未想象过,原来她跳舞的时候是这样的一个表情,如此快乐、如此温柔、如此美丽。
她对画中人正是自己毫不怀疑,虽然形态动作并不是今天她做过的,但服装容貌无疑属于她,也许她那带着少女的烂漫与欣喜的神色也是属于她自己的。
“啊”她听到外面的声音了,被迫从思绪中抽出。
阿黛尔犹豫了一下,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又不得不捂了捂过热的脸,在意识到自己越是不想,就越是脸红脸热之后,她最终放弃了挣扎,放出了一声带着点泄气味道却又仿佛带着甜味的气音。
“没办法了”
没有办法降温呢。
阿黛尔十分清楚地意识到这件事情。
她只觉得眼下脑子里有些乱哄哄的。
“这个人可真是”阿黛尔隔了半天,还是说不出来什么来形容。
她既为此感到惊喜甚至震撼,甚至不由自主地产生一股近乎战栗的激动与兴奋,但又无法按捺下不安。
越是了解这个时代,她便愈发觉得自己与大多数的人太多不同,正因为这种不同她理所当然会产生畏惧,
当然也有害怕出错的忐忑。
这种惊奇的“出格”以一种奇妙的含蓄的方式表达,仿佛在一瞬间点燃了她一直压抑着的某些情感。
于是更为激烈的情绪一点点酝酿,她不能说画下她就一定代表了对方对她有什么男女情爱方面的想法,她甚至可以以一个艺术家看见某些场景不由自主想要画下来的情绪去揣度他的心情,但是如果要说他对她没有好感,这仿佛又是不太可能的。
她的脑子混乱了,思绪像是一台原本十分稳健的机器,却在运作到某个地方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卡壳,然后把其他那些原本能够好好运转的理智、感情、所有的东西都一起搅和了
只要脑子里想到那位先生,阿黛尔就觉得自己好像又热起来了,真是令人无奈、带着压不住的笑意的无奈。
“真是位胆大妄为的聪明先生啊。”
阿黛尔伸手将这幅在她看来画的甚至比完成了线稿的场景图更加出色的画作收下了。
既然画的是她,她偷偷拿走,仿佛也没有什么错,还免去了被其他人看到或是拿到手的风险。
阿黛尔十分心安理得地给自己找好了看起来还挺充分的理由。
至于这形神兼备的作品的创作者到时候会有何种想法
阿黛尔忍不住带上了些看好戏的心情。
来找我吧
“您去忙什么了”
吕德太太找到她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
她不清楚阿黛尔是做什么去了,但在别人家也不好大张旗鼓地去找,这可能会有损她的声名,至于公爵那里她找了借口暂时糊弄了一下。
看到阿黛尔,她也松了口气,真怕一切顺利的事情到最后时刻出现变故,虽然对阿黛尔来说,某种于她而言是甜橙色的变化已经发生了。
但好在看起来一切还是顺利的,没有人对此起疑,也没有糟糕的事情发生。
“没什么”阿黛尔摆摆手,把折叠了的画纸藏在打开的扇面后面,压在身前,没让人注意到。
刚才花了点功夫重新把画室那的画架弄回了原样,也让她面对严厉的吕德太太的时候有点“做贼心虚”。
“您的脸色怎么这么红”吕德太太皱了皱眉头,只觉得她面颊仿佛过分红润了,连耳朵尖都染上了些绯色,“是身体不舒服吗”
“不,没事。”阿黛尔连连摆手,瞬间清醒了。
“我们快回去吧。”她看向吕德太太,对方看她的眼神有几分狐疑,“阿曼德,爸爸呢”
“公爵先生已经在马车那等您了,我们尽快上去吧。已经和昂立夫妇提前打过招呼了,先生让您直接到门口上马车,别吹风多了。”
吕德太太把拿来的披风给她穿戴好,阿黛尔趁着整理衣服的功夫,把画藏在披风的衣兜里面,严严实
实的,上了马车之后,才算松了口气。
“可算回去了。”
“是的。”吕德太太小声地提醒她睡前一定要记得让玛丽和珍妮帮她把妆容卸了,她若是非得要泡澡,也不要浪费太久的时间,尤其她身体看起来不太利爽。
公爵父亲已经在马车上闭上了眼睛,大晚上的同路的马车也有几辆,不过在过了普罗旺斯街道之后,声音就基本全无了,只有他们的马车缓缓驶回白露庄园。
府上这样正儿八经的出行已经好久没有发生了,阿黛尔之前的身体不行,少有社交和出门,公爵先生年纪大了,已经坚持了一段时间的养生,很少在十点多再出门玩乐了,除非是必要的邀请。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佣人们不专业,管家早已经带着人等候着了。
等两位主人回到庄园的时候,所有人立刻投入了工作,一切都是井井有条。
阿黛尔泡在撒了花瓣的浴池里,玛丽在帮她洗头发,抹香精按摩,可算是把一身的酒气和疲惫散了不少。
也许是因为发生了一些“小意外”,阿黛尔现在的神智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一点犯困的感觉都没有。
“小姐,要给您安排一杯热牛奶吗”
珍妮做不来按摩这种细致的工作,不过她也正跟着玛丽在学,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从吃的方面入手。
“加一点蜂蜜吧,顺便帮我把之前放在书房桌上的书放到床头。”阿黛尔想了想应下了,照这么兴奋的情绪来看,她希望牛奶能够帮她入眠。
“玛丽,我之后还有什么活动安排吗”
“明天没有,您可以在家休息几天。”玛丽手上动作没停,依然在帮她按揉着头皮,脑海里却很快地过着内容,这本是阿曼德吕德太太的工作,但玛丽一直希望能够再进一步,自然也做了功课。
“过几日,还有几家的邀请,按照公爵先生的意思,这几家是必然要去的,他也是这么回的,有一家要稍微注意一下,是公爵先生曾经的下属家里,会请不少军官去,这里头肯定有不错的先生在。另外就是今天之后,应该会有一些新发来的邀请,估计是要看您今天舞会的表现情况来的。”
“如果你收到不少的邀请了,那就至少说明,您这次舞会的成效是不错的,已经被接纳了,之后约上几位先生也更方便了。”
“我知道了。”阿黛尔思衬了一下,摆手示意可以了,“不用久泡了,那边的红酒也收下去吧,虽然洗澡时候配上红酒喝会很舒服,但我毕竟刚刚下舞会,感觉已经喝得够多了。一会珍妮准备好牛奶送来,你俩也去休息吧,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玛丽连忙表示忠心。
第二日,阿黛尔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到了天空正当中。
今天也有一个不错
的天气,风和日丽,阳光温暖,即使是正午的阳光也不会显得过分炽热。
阿黛尔自己都不知道昨天是几点睡着的。
她只迷迷糊糊地记得,因为那幅让人又爱又恨的画作,她脑海里一直反复印象,再加上跳了一晚上的舞蹈,腿酸造成的身体的疲惫感和舞会的喧闹不停的音乐声在脑子里反复放着,两者都让她没有办法立刻睡着。
阿黛尔猜想,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他们应该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所以见怪不怪,加上身体素质应该也比她好一些。
不像是她,一想到昨晚上最后还在脑海里滴滴答答开派对似的的疯狂音乐,她忍不住扶了扶额头,想不到从舞会下来,她自己脑海里也要开个派对同步庆祝一下。
“若是真的成了”阿黛尔嘀咕了一句。
若是真的找到了她的那位,那她兴奋些也没有什么,但实际情况是她暂时还算是没有什么收获吧,除了那幅略显微妙的画。
眼下这在脑子里乱晃悠的绮丽旖旎的心思总让她觉得自己变得格外笨拙又格外敏感,可是让她完全排除其他念头,那又是不切实际的想法。
“小姐”珍妮不得不再唤了一声,“您又发呆啦。”
“可是在回想昨天的舞会”玛丽也跟着笑着调侃了一句,眼里倒是有几分羡慕,她也想参加舞会,可惜她的皮肤不太允许她太过频繁外出,她也只被获准参加几场大的公共舞会和他们私下里的舞会,场面是肯定比不上贵族们的玩耍的。
“是啊是啊,昨天碰到了好些有趣的人。”
阿黛尔笑着应下,比起含糊其辞惹人生疑,倒是不如直接答应下来。
“是什么样的舞会呀”
珍妮是真的没有参加过,不像是玛丽,好歹身在巴黎,见识过一些大场面。
阿黛尔于是便挑着能说的和她们说了,引来两人惊奇发问。
和珍妮的纯粹好奇与困惑不同,玛丽也是知道一些其他贵族的事情的,她和别家的女佣也有相识的,他们也有自己的信息交流和沟通。
于是,阿黛尔很快又知道了一些八卦。
比如说,对她很好的又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老德莱赛尔夫人相处起来感觉很亲切,但她对佣人并不是很好,他们家换佣人是几家大贵族里比较频繁的,另外就是她和她的大儿媳妇也不是很和睦。
不如说,她的长子选中的妻子并不是她看中的那位,只不过如今的这位德莱赛尔夫人手段不错,管家一把好手又身份高贵,老德莱赛尔夫人的丈夫和大儿子都对她很满意,所以她暂时也动弹不了她,只是在给自己最为宠爱的小儿子选择妻子的时候,她更想要选一位她中意的,最好是能够和大儿媳妇打擂台的。
这种话,吕德太太是不会肯和她说的
,也不是不关心阿黛尔,只是玛丽和珍妮到底年轻,包括阿黛尔在内,说是对爱情没有憧憬那是不可能的。
可以说,姑娘们都盼着能够有那么一位王子一样的真命天子。
而比较起来,公爵先生也好,吕德太太也好,他们就更加现实一点。
如果说玛丽安娜不赞成小德莱赛尔先生做她丈夫是因为觉得他不够有钱又不够身份,她认为阿黛尔可以去另博一份“前程”,哪怕给人做续弦,这样玛丽安娜也算是多了一门牢靠出色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