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用双手搓了搓脸,站起来,走出门去,他走到水池那里,把脑袋伸到龙头下面,用水冲了冲,然后仰起头,甩着,水珠四溅,他用手把头发上的水滗去,然后用手抹了把脸。
心里却仍然堵得慌。
他走回办公室,把门关上,把灯打开,他走到柜子前面,打开柜门,从柜子里面,拿出那一大叠的中国城的设计稿,放在桌上,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在椅子上坐下,一支接着一支抽烟,透过眼前缭绕的烟雾,死死地盯着桌上的这一大叠的稿子。
他把半包烟都抽完了,伸手一抓,把烟壳攥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里。
他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和那一叠画稿,走到门外,找了一块空地,把一张稿子点着,人蹲在边上,一张一张地舔着,火势越来越旺,他不得不再退开一些。
看门的老头看到这边有火光,走了过来,走到近前,看到是张晨在烧,他又退了回去。
张晨把最后一张画稿添进火堆,他站了起来,盯着眼前的火,那一扇扇门,一堵堵墙,一道道楼梯,水榭,水幕,璀璨的灯,宽阔的地下停车场,浪花一样席卷而起的大门
所有的一切,都在火光中卷曲着,先是起泡鼓胀,变成淡褐色,然后变成火,最后变成了烟和灰烬。
水彩颜料和墨水,在火光中,发出了轻微的哔啵声响。
张晨站在那里,久久地看着,很多人也站住了,大门口,工棚下,他们都远远地看着张晨。
张晨等到最后的一星火光,也在灰烬中熄灭,他抬头看了看空,一阵轻烟夹带着纸灰,打着旋而上,他看到上有几颗星星,在城市明亮的光线中,像是在水中泡久聊豆子,浮着一层白沫和毛边,柔弱无力地挂在发白的夜空中,仿佛随时都准备消失。
这样的夜晚,宛如那晚上,他一个人,骑着摩托在枪林弹雨般的飞虫中穿行,到了那个地方,看到了那一片的光雾,他们把它叫作湿地,很快地,湿地也不会湿了,会变成水泥马路,那些和我在黑暗中相伴的萤火虫们,它们将飞去哪里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张晨还是觉得胸闷,这个时候,他多么希望武在这里,他会让武戴着拳击手套,狠狠地击打自己的脸,一下,两下
张晨听到了练习馆里,远远地传来嘈杂的声音,他想走过去,但走了几步又站住了,义林什么也不会打他,曹国庆也不敢打他,就是阿正在这里,也不会打他。
他们只会认为,这是张晨的一个玩笑,笑过了,也就算了。
张晨走回办公室,坐了下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拆开,还是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着,他真想找一个地方靠靠,让自己整个地松垮下来,他理解刘立杆为什么他要睡了,塌下来也要睡了。
他习惯性地,想给金莉莉打个电话,却感觉这个名字,已经很陌生,就是电话通了,他觉得他也一句话都不出。
张晨站起来,把背包斜挎在肩膀上,他觉得这办公室里太憋屈了,自己一分钟也待不下去。
他走出了办公室,去了前面停车场,跨上摩托,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他骑着摩托,出了停车场往右转,沿着海秀路一直往前走,到了那个三角地带,张晨突然觉得自己知道该去哪了,他沿着省府路越骑越快,风在耳畔猎猎。
到了那家酒店门口,张晨停好摩托,从居民楼这里上去,到了二楼,张晨看到门底下有光透出来,张晨敲了敲门,等了一会,他听到门里,有人朝这边走来,门打开了,门里站着的是宁,张晨愣了一下,几个月不见,他看到宁挺着一个大肚子,脸上有些浮肿。
宁看到张晨,也愣了一下,她笑着朝张晨点点头,缓慢地转过身子,朝里面叫道“昭,有人找你。”
昭房间的门打开,昭站在门口,愣住了。
宁轻声“进来吧,张总。”
张晨走进门去,径直朝昭走去,宁朝昭笑笑,回去自己的房间。
张晨走到了昭跟前,昭下意识地把身子往边上让了让,张晨走进昭的房间,昭跟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昭惊奇地问。
张晨勉强地笑笑,他“想你了。”
昭的脸红了,神色有些慌乱,她轻声道“你不该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