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坐在那里麻将搓累了,或者感觉需要换换手气的时候,一声不吭站起来,父亲马上递补上去,但只要母亲感觉自己休息好了,或者父亲正好摸到一手好牌,母亲在边上看到,哼一声“走开”,父亲心里虽然老大不愿意的,也必须乖乖站起来,把位子和牌让给母亲。
在母亲的墓前,父亲说了一句让刘芸觉得很泣鬼神的话,他说,你妈妈一辈子,都没有让我打过一次好牌。
母亲去世了,刘芸和她父亲都没有太难过,刘芸有时候想想,觉得很滑稽,她想自己的母亲一辈子都在争,最后不仅没有争过时间,连一个真正会为她感到难过的亲人都没有争到,她到底在争什么
就连在择墓的时候,公墓的工作人员问他们,单墓还是双墓她父亲犹豫了好一阵说不出话,公墓的工作人员奇怪了,悄悄问刘芸,你爸妈已经离婚了
刘芸说没有,工作人员说,那还有什么可想的,肯定是双墓。
刘芸说好,那就双墓吧。
看着自己的父亲,刘芸替他有些难过,她想父亲一定和自己一样,多次有过从她母亲身边逃走的念头,但是他不敢,只要母亲还在,他连离婚这样的想法都不敢提出来。
母亲去世了,刘芸和她父亲,好像都长长地出了口气,对她父亲来说,更是有一种解放了,重获新生的感觉,一个到了七十多岁,终于获得了自由的人,他对自由后的那种轻松和快乐,别人是理解不了的,他又怎么还会跟刘芸去上海,再让一个人来管他。
很快,刘老师就变成了他们那一带最快乐的人,一个人,而且有钱,他自己有一份退休工资,刘芸每个月还会给他寄钱,房子出租还有一笔房租,钱多到了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花。
和刘芸母亲在一起的这几十年,生活习惯是已经形成了,他除了麻将,也没有其他的爱好,更别说到处旅游,去外面世界看看的企图,他每天除了火锅就是麻将,麻将之外,刘老师又被几个老同事拉去,加入到了广场舞的行列。
跳了广场舞之后,刘老师发现这跳舞,就好像入了邪教一样,实在是比搓麻将还要有意思的事情,刘老师人还长得不错,虽备受妻子蹂躏几十年,脸还没有被折磨出一脸的苦相,看上去还颇体面。
加上总是喜欢送这个那个礼物,请这个那个火锅,很快,他就变成了几个一起跳舞的老太太眼里的香饽饽,她们都愿意和他一起玩。
他们一起出去比赛,从这个小区跑到那个小区,从渝中跑到沙坪坝,从沙坪坝跑到九龙坡,最远连成都都去比赛过,广场舞也有广场舞的江湖,广场舞的江湖,是年轻人理解不了的,这些六七十岁的老大爷老大妈们,好胜心和精力比年轻人还要旺盛。
他们总是有数不清的活动,数不清的比赛,刘老师渐渐的,连麻将都很少去搓了,完全沉溺于广场舞当中。
每次出去比赛,刘老师不仅承包了和他相好的几个老太太的车费,连餐费和参赛费也一起承包了,这让他在老头子们中间越来越孤立,激起了越来越多的仇恨,但在老太太们当中,却越来越受欢迎。
刘老师一点也不在乎那些老头们对他的孤立,他知道他们那是嫉妒,他们没有什么钱,家里还有老太婆管着,哈哈,我没有人管了,管我的那个人,已经是想管也管不到,想骂也骂不到了,我已经被解放了。
刘老师每天都快乐着,快乐的人是无敌的。
也就是三个多月前,刘芸还在帮张晨和刘立杆他们操作“人家旅业”和“俪语订制”合并的时候,刘芸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当地派出所打来的,告诉她说,她爸爸和人打架,现在被送进医院里了,希望她能回去一趟。
刘芸一接到这个电话就蒙了,她爸爸那个被人斥骂了快一辈子,屁都不敢放一个的人,居然和人打架还住进了医院还惹得派出所给她打电话
刘芸挂断了警察的电话,赶紧拨打她爸爸的手机,电话被接起来,结果还是前面那个警察,说是电话在他们这里,这个这个手机,暂时算是凶器,你爸爸就是用这个手机,把对方脑袋砸破了,人家现在也在医院里。
我天刘芸彻底懵了,没有了主张,她觉得面对一个和别人打架还打进了医院的爸爸,可比面对两个公司的合并难多了,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啊。
张晨和刘立杆连忙安慰她,刘立杆说,没事没事,不就是住在医院里吗,年纪大的人,就是在街上摔一跤,有事没事,也会被先送进医院的,要是严重,警察就告诉你了,警察没告诉你,就说明不会很严重,让你过去,只是协助处理这个事件,没什么大不了的。
张晨和刘立杆,陪着刘芸一起去了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