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尽头。
荒芜的大地上没有一丝绿意,寒冷呼啸的风剥夺了弱小生灵在这里存活的权力,这是只有坚韧者才能生存的土地,即使是可以飞天遁地的大妖,也不愿意踏足这里,它在妖族的记忆中是一片充满神秘的荒土,也是一个危险的地方。
很久很久以前,妖族甚至会将犯下大罪的族人流放到此地,终生不准南下,不过很少有妖族知道那些被流放者的最终结局,因为他们再也没有出现过。
时玥自然也是听着这些故事长大的,他也曾好奇地问过师兄那些人去了哪里,师兄只是握着书卷,笑眯眯地说有朝一日你亲自踏足北原尽头时就知道了。
现在时玥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下场。
这些流放者都死了。
穿过妖族北方最后一座城后,在通往北原尽头的路上就可以见到稀稀落落的尸骨,他们是弱小的流放者,根本没能走到尽头,而随着他的逐渐深入,尸骨越来越少,但尸骨主人生前的实力,也越来越强。
北原尽头其实是一片很广阔的土地,若是从天上看,很像一片横放的枫叶,在寻常妖族口中这里被称为寒地,也被叫做禁土,而在十大王族和那些有着古老历史的大族口中,这里被叫做圣陨之地。
这是时玥在书中读来的。
时玥是很不喜欢看书的,妖族大多如此,因为很多妖族都会从血脉中继承祖先的记忆,虽然这些记忆不完整,传承下来的知识也很有限,但已经足够他们使用,所以妖族向来不屑于学习南边那些弱小的人族,他们固执地认为读书是一种低效而浪费时间的事。
不过也有例外。
他的师兄岁辰。
这位不肯入抱一的妖王向来特立独行,仗着妖祖弟子的身份和强大的实力,一直干着很多很多出格的事,也是在他背叛妖祖,消失人间后,时玥才渐渐意识到这位师兄昔年的种种举动有多么离谱。
他是岁辰养大的,很多妖族都在劝他和岁辰割裂开来,不再与岁辰昔日的部下相见,甚至是加入那些曾经敌视岁辰的派别,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但他通通拒绝了,这倒不是因为他念着旧情,而是他固执地认为,这一切的背后肯定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在搞懂为什么之前,他不打算掺和妖族的权力之争,他也对那个位子没有兴趣。
所以他选择了冒险。
这是他向师父求来的机会,一个极为危险,但也蕴藏着未来的机会。
圣陨之地。
陨落的到底是哪位圣
要知道,妖族是很少用圣这个字的,只有对妖族有大功绩的,才有资格冠以圣之名,即使是现在的妖祖,也没有资格以圣称呼自己。
所以在得知这个名字后,时玥就对此极为好奇,但他翻遍了岁辰留下的书籍,也没有寻到一丝一毫的线索,而妖祖,也对这个问题保持了沉默,只用了一句你自己去寻找就将他打发了。
这里肯定有秘密。
时玥是妖祖的第七弟子,即使还年幼,但也拥有着很高的地位和权限,所以他很轻易地就找到了一条记录,一千一百年前,妖王岁辰入寒土,半年后骑牛而归。
这个记载让时玥真正下定了决心前往寒土,在此之前,他还有犹豫,要不要等到实力更强时再去,但看到这条记录后,他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那位师兄在寒土里一定有某种很特殊而不凡的收获。
而且他骑牛而归。
那头奇怪的老牛也是他从寒土中牵回来的吗时玥对那头牛并不陌生,在过去的几年里,他常趴在那头牛背上跟着师兄游历天下,虽然他隐约觉得这头牛不简单,但也只是认为这不过是一头妖牛罢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头牛可能还有更不寻常的来历。
寒土里还有活着的生灵吗
姑且不论那些终生无法返回南部的流放者,寒土里的的确确还有一些来寻求破境机会的妖族,但这些妖族大多不敢深入,只会游离在寒土的边缘,试图找到一些稀有的宝物,而那些敢于深入的,绝大多数都和流放者一样,化成了寒土上的枯骨。
像是岁辰那样能从寒土尽头归来的妖族,少之又少。
时玥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风实在太大了。
这不是普通的风,风中夹杂着刺骨的寒意,连时玥这样的修士都无法完全抵御它。
混杂了道痕的力量。
时玥从腰间取下一只葫芦,仰起头,好半晌后葫芦中才滴落一滴鲜血。
鲜血入肚,时玥的脸上泛起出红光,躁动的妖血渗入他的肢体,让他忍不住颤抖了几下,这是一位妖王的精血,对他这样的妖族有着强大的刺激力,只是短短几个呼吸,澎湃的妖气就从他身上涌出。
他不想浪费,加快了脚步。
走到这里,已经没有所谓的路了,眼前只有满目荒凉枯寂的平原,地平线尽头处黑暗的山峰,抬起头,则是冷淡的高远的蓝天。
沉静地让人想要发疯。
他默默地飞着,他已经习惯了这种一成不变的景色,偶尔会见到某个妖族留下的尸骨,他也会毫不客气地将对方残留在此地的遗物卷走。
但这些东西大多没有价值,破损的法器,昔日的战利品,几乎都是垃圾,不如说更有价值的反而是他们的尸骨本身,不过时玥没有动那些尸骨。
太掉价了。
他怎么说也是妖祖弟子,拣人尸骨这种事是怎么也干不出来的。
那为什么卷走那些遗物
当然是因为他太无聊而且这里太平静了,甚至让他开始怀疑妖族关于这里的传说是不是都是错的,地平线尽头的山峰似乎永远都是那么高,没有一点变化,他好像在进行一场永无止境的旅行。
但就在他垂头丧气地再飞了三天后,他终于迎来了变化。
远处的山峰似乎突然从跃了出来,飞速地变高变大,虽然因为离得太远,看上去仍然是灰暗的,但凭借他那远超世间绝大多数生灵的视力,他已经能看清最近一座山峰上的纹路。
那是什么
他悚然而惊,他看到了某种真真切切存在的纹路,似乎是被人雕刻在山峰上的,每一道纹路都有手臂宽,从山脚一直蔓延到山顶,看上去有些像是人族的阵法,但他很清楚地知道那并不是某种阵法。
也像是某种糟糕到了极点的画。
时玥紧张起来,不知何时风已经停了下来,但冷意没有一丝减弱,没有了风的呼啸声,周围已经是彻底的安静,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的砰砰声,甚至能感觉到身子微抖时衣物的摩擦声。
一种恐惧在他心头泛起,这并非是因为他感觉到了某种危险,而是从他的血脉中涌起的恐惧,有些像是他面对师父妖祖时,但远比那更让他胆战心惊。
前方的群山中似乎俯卧着一个古老而强大的妖族,他的血脉比时玥更尊贵,实力比妖祖还强大。
“这便是那位圣吗”
时玥咽了咽口水,他在犹豫还要不要继续前行,他能感觉到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此刻他还有机会后退离开,但若是继续前行,主宰命运的就不是他自己了,而是群山中的某个东西。
岁辰师兄走进了群山吗
肯定是的,以他的性格绝不会被血脉的恐惧所震慑。
时玥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他回头望了一眼南方,随后猛然冲进了那处看不见,但却真实存在的边界。
一切都不一样了。
时玥默默感受着天地气息的变化,这里有一种与外界截然不同的道意,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一股蛮荒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而群山中蹲伏的那个可怕存在仿佛更加真实了,他甚至能嗅到它的气味。
血液在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