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可惜啊
顾图南弯下腰,捂着脸,哭声沉重悲凉,浸透了一个多世纪的沧桑。
鹤卿,是1950年3月17日去世的,享年94岁。他死后一个月,4月25日,静姝也撒手人寰。
然后又过去四个多月,1950年9月5日,你,颜泽苍转世成了黎望旌。
再然后,时间又过去了几十年,我,顾图南转世成了季清澜,生长在你们都已经逝去的新时代。
我们终究,死生不复得见。
我们四个人的人生,就像一场马拉松。鹤卿和静姝把接力棒交给了你,你又把接力棒交给了我。
日后,会有新的孩子接过我手里的接力棒。
一代又一代,周而复始,铸成了华夏永垂不朽的荣光。
乐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会议上回去的。
他脸色惨白,眼睛彤红,神情恍惚的模样把吴松孺吓得够呛。
老头儿私底下和老友唏嘘道“这孩子心思如此纯澈,真是太难得了。”
宋奇也忍不住对乐景有些改观了。
他一直觉得这小子很有城府,没想到倒有一颗对华夏传统爱的深沉的赤子之心楚雄那些车轱辘话听的他们耳朵都起茧了,就把他当个笑话看,没想到黎望旌竟然都气哭了。真是真是不知道让他说什么好啊。
周彰之黑着脸,“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拉丁文代汉字就是瞎胡闹楚雄这个老东西,也不怕百年后被人刨了坟。”
吴松孺知道自己不太会察言观色,就问两个老朋友,“你们看,所长被楚雄说动了吗”
宋奇下意识搓了搓手指,沉吟道“不好说啊,所长在会上的态度太暧昧了,虽然楚雄那群狐朋狗友在会上为他造势,但是所长也没有透露出明显的倾向来,就和平时一样和稀泥,我猜所长现在也是在观望。”
周彰之道“还是要看中央如何表态了,现在大家都在观望。”
三位老朋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发出一模一样的忧心忡忡。
国朝新立,什么都要讲究个“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适应新时代。他们,和他们坚守的老东西,能否在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里存活下来呢
乌云遮住了太阳,凉风骤起,吹开了笔记本,纸页沙沙作响。
乐景连忙关上了窗户,看窗外乌云翻滚,草叶七倒八歪,一场大雨就要来了。
乐景在书桌前重新坐下。
当时从系统那里得知卿卿和静姝已经在几个月前去世时,那一刻他真是头晕目眩,厚重的情绪扑面而来,来势汹汹,咆哮着将他吞噬。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失态了。
原主出生时,季鹤卿和颜静姝已经是缠绵病榻的老人家了,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国外,为抗战筹钱募捐,和原主根本就不在一个圈子里,所以原主的记忆里并没有他们身影。
在从系统那里知道自己重新回来这个世界后,乐景在那一刻是狂喜的,刚期待起故人重逢,就猝不及防得知阴阳相隔的噩耗,大喜大悲下,他之前的情绪短暂的崩溃了一会儿。
系统当时告诉他主播和故人重逢可能会暴露系统和直播间的存在,会对历史进程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所以系统特意给他选择了一个故人已死的平行世界。
往好处想想,其他世界的卿卿和静姝也许还活着。甚至,他、图南都还活着。他们都变成了慈祥的老头子老太太,下棋喝茶,遛弯逗猫,无所事事,一起慢慢变老。
这份美好的幻想稍微驱散了乐景心中的悲伤,他长出一口气,知道他是时候振作起来了。
他留给自己的软弱时间只有那一刻。现在,他必须将自己从那份厚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继承他们共同的心愿,大踏步向前,因为这是他们共同的梦想。
乐景强迫自己注视着笔记本上雪白的纸页,强迫自己去思考今天的会议,思考楚雄的讲话。
乐景在现代是记者,因为职业原因,什么领域的知识都要会一点,什么领域的人都要接触一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系统带给他的金手指,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还能清楚的记得他在现代的见闻。
他采访一位汉语言教授时,在他的藏书里发现过一本拉丁化汉语教材,当时教授给他介绍,这是一本建国后的工人拉丁化汉语扫盲课本,并且教授还对建国后拼音诞生之路进行了科普。
在现代汉语拼音方案诞生之前,全国各地和海外华侨寄来了六百多个汉语拼音文字方案,文字改革研究委员会从中选择了两百多种编撰成各地人士寄来汉语拼音文字方案汇编,并写就了汉语拼音文字拉丁字母式方案草案初稿。
所以他知道,拉丁化汉语在过去曾经是很有市场的。在现代拼音诞生以前,国内做了许许多多的探索,也走了不少弯路。
所以他能不能帮国家作弊呢
乐景拿起钢笔,在笔记本上流畅的写出来熟悉的“a,b,c,d”默写完后,他又随意写了一些汉字,并标注上拼音和声调。
望着笔记本上杂乱无章的符号和文字,乐景沉默几秒,忍不住发出一道崩溃的呻吟声。
他毕竟不是专业人士,对现代拼音了解有限,这些就是他能记得的全部了。对于拼音发音规则,他是只知然,不知所以然。
人家问他,为什么y后u要变成u,他要怎么回答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当时小学老师教我时就说这是规定
他把这些东西交上去,别人多问他几句他都回答不上来,怎么看怎么可疑,说不定还会被人怀疑他是从哪里偷来的研究成果。
况且,他一个汉字简化小组的,他的工作内容也不包含拼音啊。
乐景木着脸把笔记本扔进抽屉。
作什么弊。
洗洗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