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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光亮(1 / 2)

chater 22

阮烟听到他的话, 一脸茫然。

“什么叫努力活下去”

房间里沉默许久。

就在阮烟以为听不到他的回答时, 面前传来男人低哑的声音

“就是你永远都不知道今晚有没有睡觉的地方,讨债的人什么时候会追上门来。”

“讨债”阮烟怔愣住。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阮烟察觉到面前男人沉冷的情绪, 继而柔声问“你们家是不是曾经出了什么事”她也没想到会把话题引到这个方向, 她问完后又连忙补充, “如果你不想说就别说, 没关系的”

周孟言拿起酒瓶,给杯里重新添上红酒。

而后仰头整口喝完。

“我们家曾经破产过。”

是真正意义上的破产。

九十年代初,周斯礼最早接触的是箱包行业。和秦锡结婚后,他们所做的产业, 在当时的林城, 风生水起, 开始出口国外。

有一次, 周斯礼签了一笔很大的出口订单,生产出了一大批箱包, 谁知国外的营销商硬说这批箱包材质含有致癌物, 质量不合格,拒绝付款, 并退回了所有的货。

这件事在林城闹得沸沸扬扬,加上几个一直看他们不爽的竞争者在背后煽风点火, 这批箱包彻底卖不出去, 原本先给材料再让他们定期打款的几个供货商, 找上家门, 让他必须在一个月之内还完所有的钱。

他们态度很狠, 为了发泄愤怒,把家中值钱的全部搬走,原本华丽的别墅转眼间家徒四壁。

周斯礼卖车卖房,变卖所有家产,还欠了一百多万。九十年代的一百多万,对于周斯礼来说,是用命都抵不上的。

周斯礼和秦锡到处找人借钱,面对的全是冷眼和嘲讽,曾经的合作伙伴、大部分的亲戚、邻居朋友,瞬间翻脸,曾经周斯礼风光时期对于他们的帮助,照顾,昔日的那些旧情,如同从他们记忆中铲除,只剩下唾弃和逃避。

当时的周孟言,只有十岁。

一夜之间,他的世界全变了。

在别墅还没卖出去之前,父母白天出去借钱,让他一个人待在家里,那些供货商动不动上门要钱,疯狂捶门,在门外大喊大骂,周孟言一动都不敢动,就缩在书桌底下,不敢发出任何动静。

那些讨债的声音如同魔咒一般,直至高中,即使周家再次崛起,他晚上做梦还是会梦到有人上门讨债,醒来是一身冷汗。

有次放学回家,他看到讨债的人又在家门口,只好绕到后院,就被邻居和他们的小孩看见,他们对他各种讽刺,说只有狗和下人才会从后院进家。

他反驳他们,可是看到的只有冰冷厌弃的眼神,汇聚在他身上,狠狠把他作为少年的自尊心践踏在地。

羞辱感涌上心头,他逃得飞快翻墙进别墅,却狠狠摔了一跤。

当他整个人从泥土中站爬来,浑身都是脏的,手上的血混着泥,他疼得想哭,但是不敢哭,因为一旦发出声音,讨债的人知道他在家,一定会冲进来,逼着他打电话给爸妈。

没有钱,连食物都买不起,他能吃的东西,是父母从外面拿回来别人吃剩下的,馒头或者粥,甚至变质发潮,但是为了活下来,他只能吃下去。

把别墅卖了后,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在破旧大楼的角落住过几天后,叔叔一家终于伸出了援手,把郊区一个农地里摆放农具的房子给他们住。

房子只有三十平,冬冷夏热,光线很差,还会漏雨,他们就只能缩在里头,想见不得光的怪物。

阮烟听着他的讲述,震惊。

“那那后来呢”

“接下来整整半年,我爸都在各处借钱。”

周孟言垂下视线,眸色沉沉,“他甚至为了借钱”

男人的声音忽然停下。

阮烟没有听到后半句话,房间忽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她感觉到面前的人强烈压抑的起伏的情绪,却在忽而之间平静如无风吹过的湖面。

“为了借钱而后呢”

阮烟怔愣着,听到男人把酒杯放到桌上,“没什么。”

他起身,直接走去阳台,留下阮烟呆坐在原地。

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讲起自己的事。

她没有办法去想象那样的生活,欧拉也濒临破产过,但相比于周孟言曾经的处境,只不过是小风小浪。

她一直以为,周孟言从小就家境优渥,过着精致的生活,原来他经历过这些,甚至还有的经历是他刚才没有办法说下去的。

难怪他说,最难的事是活下去。

阮烟感觉到一阵心疼。

外头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眼前的园林中白雾缭绕,烟雨朦胧,周孟言看着阳台外的风景,指尖星火明灭。

眼底的眸光深而远,渐渐的,他脸上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

忽而,身旁响起一道软软的女声。

“孟言”

转头一看,阮烟不知何时站起身,走到了这里,她站在玻璃门之间,侧向他的方向。

阮烟闻到浓烈的烟草味。

“什么事。”

他嗓音恢复了以往般的淡然和沉静,仿佛刚才和她说话的人并不是他。

阮烟垂眸,犹豫了下,轻声道“刚才听你讲的那些事,我想说有一天你一定可以放下的。那些过去如果没有击垮你,就会让你更好地成长,现在无论是你,还是梵慕尼,都已经挺过来了,而且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阮烟轻揪着裙摆,一时间感觉自己笨口拙舌的,“抱歉,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你,或许你也不需要我的安慰。如果你以后还需要倾听者,我很愿意,如果你希望我忘记,我也会当做今天你什么都没有和我说过。”

她知道男人今天愿意开这个口,已经是格外难得了。

她迟迟没有听到对方的回答,以为他不愿意理她,刚想转身,就听到他很淡地嗯了声。

阮烟心里松了口气,提起唇角,“那我进去了。”

她走后半晌,周孟言终于收回目光,看向前方。

脑中,阮烟柔软的声音停留了很久。

突如其来的秋雨、一瓶红酒、意料之外的交谈,那段记忆被阮烟和周孟言默契地“遗留”在那天下午的苏城,却悄无声息微微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苏城之旅结束后,两人回到了林城,时间也渐渐逼近深秋。

回来后的第一个周末,本来阮烟是和祝星枝约着一起出来走走,谁知道前天晚上,她接到了和她关系很好的戏剧老师,倪妆的电话。

对方得知她的近况,说有时间,要来看看她。

阮烟大一的时候,参加了学校的戏剧社团,当时的社长和林城戏剧学院一个戏剧社团的负责人是朋友,社长当时很欣赏阮烟,机缘巧合之下,戏剧学院的那个社团刚好最近要编排一个话剧,阮烟就被推荐了过去。

原本她只是想去过一把演戏的瘾,演演小配角就够了,谁知道当时负责话剧的老师倪妆,一眼就看到了阮烟在话剧上的天赋,对她重视起来。

最后阮烟从一个小配角,演到了女三号,后来她也陆陆续续参加过几个话剧排练,大二时,倪妆竟然主动邀请她来演话剧,直接出演了女主角。

所以倪妆算是她的恩师,也是第一个肯定她表演的专业人士,阮烟特别感激她。

倪妆早在上个月就得知她眼睛出了事,只是开学这两个月,一直都比较忙,今天刚好有时间,就提出要来看她。

于是阮烟给祝星枝发消息,把她们的出行推到了下午。

早上,倪妆来到了依南公馆。

佣人送上茶点和水果后,就离开了,留下客厅里只有阮烟和倪妆。

“倪老师不好意思,本来应该都是我去看您的,倒变成您来找我。”

“没事,你现在这样,还是我来看你比较好。”倪妆见阮烟这模样,扼腕叹息,“太可惜了,本来这次安娜卡列尼娜的话剧,你是一定可以参演的。”

当初阮烟被选上,本来开学后就要开始排练了,但是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与这次演出失之交臂。

阮烟是倪妆见过为数不多有才华,自身外貌条件也很好的姑娘,但是命运却开了这样一个玩笑。

阮烟垂下眸,心中苦涩

“是我自己错过了这个机会,还辛苦老师当初帮我介绍了。”

倪妆摇摇头,安慰她,“哎,这个也是没办法预料到的事,对了,你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他还没醒来,还在治疗当中。”

“那你先照顾好自己,把眼睛看好最重要,机会肯定还会有的。”

阮烟点头。

“其实也不要把失明想成一件特别糟糕的事,它会是你人生一段特别的经历,说不定对你表演话剧还有很大的帮助,这叫因祸得福。”

倪妆道“你现在看不见,所以更会专注于所听到的,你对于台词的揣摩会有更有深度,因为有的时候,单单靠声音,也可以打动读者,这也是表演的魅力。”

阮烟莞尔,“谢谢倪老师的点拨,即使看不见,我在家也会多多去听一些话剧的,不会忘记基本功的。”

倪妆拍拍她的手,“老师相信你,这段时间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和我说,关于话剧方面的,也可以来找我。”

早晨见完倪妆老师后,下午祝星枝按照约定的时间,来接阮烟出门。

今天是舒适凉爽的十几度,没有大太阳,于是祝星枝开车去了江边,想和阮烟在江边的栈道走走,吹吹风散散心。

把车停好,阮烟牵着可可下了车。

现在出门,如果不需要特别的帮助,阮烟只会带着可可。

整个栈道沿着江岸不断向前延伸,去年刚刚修建完成,是林城很美的城市风景,栈道旁种着花草,在微风中摇曳,放眼过去,一片绿色小清新。

“我也好久没有出来了,感觉这江边也太美了。”祝星枝感慨。

阮烟挽着祝星枝,两人沿着栈道往前走去。

“你这次回老家玩得怎么样呀这好像是周孟言第一次出差带着你吧”

“嗯,挺开心的,而且我还回去看了看外婆。”

“周孟言陪你一起去的”

“对。”

“那挺好的,你和周孟言两个人出去,会不会觉得尴尬啊”

“还好啦,其实白天他基本上都在忙自己的事,我们交流的机会也不多。”

“也是,白天不重要,晚上就床上交流嘛。”祝星枝坏笑,“还是很和谐的对不对”

“”阮烟羞得打她,气死祝星枝这个开车小能手了

“对了,我有点好奇周孟言有没有和你提过孩子的事情”

“孩子”

“你们现在,应该没有要孩子的计划吧”

“怎么可能会有”

先不说阮烟现在还没毕业,周孟言自打结婚以来,就从来没有和她提过这件事,每次滚床单前,男人都会做好防护措施。

祝星枝纠结了会儿,问出心中疑惑

“他到底是顾及到现在还太早,还是根本就不打算和你要孩子”

“我不知道。”

阮烟也不晓得周孟言心中的想法,她现在也没有办法想象在这种只有利益捆绑的婚姻下,如果有孩子,她会是怎么样一种心情。

她突然又想起了仲湛静问周孟言的那个问题。

的确,连这段婚姻能维持多久都不知道,现在考虑孩子的问题,未免也太早。

“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呢,就好好享受现在的周太太生活,反正如果要忧愁未来,每个人都要烦死的。”

阮烟无奈一笑。

“我还是觉得,我的生活过得好枯燥。”

“枯燥是因为看不见吗”

失明的确限制了阮烟很多的活动,虽然她现在在家里,没有物质压力,学业压力,生活优渥奢侈,但是每天就感觉那样过去,像是空心的一般,回想起来,感觉只是一天在重复向前。

“烟烟,我感觉你是没什么喜欢做的事,才会觉得很无聊,如果不考虑眼睛,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她想起今早和倪妆的交谈。

“我想演话剧。”

这是她最喜欢的事了。

“这次去苏城,我认识了周孟言的一个高中女同学,”阮烟想起了仲湛静,“我就特别羡慕她的生活状态,独立自主,又有热爱的方向,但我感觉现在我说的都是不切实际的奢望。”

祝星枝揉揉她脑袋,揽住她的肩,“没事儿,等眼睛好了,想干什么干什么说真的,你要喜欢话剧,我搞两张票,我们一起去看呗,准确来说,你是去听,但是这样会不会觉得离喜欢的东西近了些,没那么难受了”

阮烟脑中一亮,“好呀”

这总比她在家待着发霉强。

“这叫做听梅止渴。”

阮烟被她逗笑,祝星枝“你最近针灸做得如何好一些了没”

“效果没有那么明显,但是感觉有在恢复。”

祝星枝仍然还是那句老话,继续坚持治疗。

从江滨逛完,两人原路折返。

祝星枝去停车场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水,回到车上后,她旋开瓶盖,把柠檬维c放到阮烟手中,“你老公找你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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