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如果我能更早遇见你
叶宁最近总是犯困。
她坐在竹椅上,百无聊赖地望着满地的落叶,山谷中一阵风吹过来,她便连连打哈欠。
唉大概是到了犯秋困的季节吧。
叶宁像条咸鱼一样懒懒地瘫在椅子上,她打开一封书信看,这信是凌霄宗那边送来的。
准确的来说,是牧重云私自送来的。
凌霄宗如今跟她断绝了关系,她鬼迷心窍,执意跟闻月楼步入歧途,正邪不两立,恩断义绝,已经没有瓜葛。
明面上是这样,但人若有交情,就不会真的变成陌路人。
至少牧重云就一直拿叶宁当自己人看。
一直没忘记她。
叶宁感觉到了来自曾经同门师兄深深的关爱。
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友谊的小船居然一直都没翻。
叶宁很感动。
她认真地一行行读信。
她的牧师兄写信的风格一直都很有特点,喜欢炫他无人赏识的文采,洋洋洒洒几页纸,只有最后一页几行字是正事。
他在信上东拉西扯说了一堆没有什么营养的废话后,三两句说是结魂之事已经提上日程了,他们弄来的鲛骨丹花非常有用,结魂之术成功指日可待云云
叶宁很欣慰,露出老母亲般慈爱的微笑。
她看着自己勒出痕迹还未褪去的手腕。
不枉费我付出那么多。
叶宁慢慢地放下书信,闻着一阵幽幽的花香,困意卷土重来,忍不住揉眼睛。
闻月楼看出了她的异常,眉头皱得很紧,捏了捏她的手指,问道“不舒服”
叶宁摇摇头“没有。就是犯困”
刚说完,她就又打了个哈欠,眼角硬生生地挤出了一点生理性眼泪来。
眼睛红成兔子,她都觉得自己是得了花粉症了。
结果她还真就猜对了一大半。
闻月楼指尖轻抚了下她的眼角,微微眯眼,随后看向远处,眼神有些晦涩不明。
叶宁看他这表情,露出了一张苦瓜脸,道“怎么了不会是有人投毒吧”
“没有。”
叶宁松了一口气,不是就好。
身心疲惫,她不想再折腾什么阴谋什么大混战了。平平淡淡的养老日子就很完美。
闻月楼面
上淡然,他慢条斯理地说道“山谷里的无边极乐花开了,花粉香气有些奇怪。有点麻烦,等下我便去烧了它。”
听他这若无其事的平淡语气,想必不是说说就算了的,估计这事他等一下就去干了。
叶宁一想到闻月楼要去放火烧山的恐怖画面,就脑壳疼。
她便阻止道“算了算了。别烧了,我记得令泽当初说过这花难得,是绝佳的炼丹之材,好不容易开一回花,放过它吧。”
闻月楼蹙眉“可是你难受。”
什么都不重要,他关心的只有这个。
魔头喜怒无常,令人望而生畏,但他若是将你放在心上,那他眼里就只有你。
叶宁弯了眼睛,趁势就扑到他怀里,飞快地亲了他一口,“这样就不难受了”
“良药啊。”
闻月楼微怔,然后就低声笑了。
叶宁被他这样不经意的笑给杀住了,被她那张俊美好看得要命的面孔迷得七荤八素。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闷闷地感慨了一句“我要是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闻月楼默了默,静了半晌。
低头,轻轻地吻了一下她的头顶。
叶宁一阵阵犯困,终日被极乐花的气息萦绕着,心神安宁,沉沉地睡去。
然后她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她见到了闻月楼。
见到了好久好久以前的闻月楼。
昆山之上,高山云阁之内,竹舍书阁中有一个叶宁从未见过的闻月楼。
他端坐在书案前,桌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书籍,握着笔画符,神情肃然,专心致志。
一身雪白端肃的徽纹衣袍,看上去还不到十岁的闻月楼穿在身上,没有那份过于严肃的正雅之气,反而一身白嫩嫩的,很可爱。
像一个小小的雪团子。
叶宁这才恍惚想起来,闻月楼是出自昆山,未入魔前,是正正经经的仙门之后。
此刻他像是在很认真地画难度很高的符箓,也不知道他是画了多久,手都在抖了,却还是不肯放下笔。
叶宁很好奇,正想凑近去看,这时风突然吹进来,窗户大开,吹乱了满桌子的书和符纸。
闻月楼画着的符纸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朱砂打翻了,他小心翼翼描的符箓坏了。
他神情有些惊慌失措,但补救也来不及了,他看着符纸,慢慢暗淡下来的目光,全是失望,甚至还有些许冰冷的麻木。
叶宁不知道他要画的是什么,但她知道这对他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
闻月楼没去管那些被吹乱的符纸和书,静静地坐在那里,只是安静不语,他身上也有种说不上来的孤独。
叶宁看得有点难受。
你小小年纪,想什么心事呢
没多久,外面就来人了。啪的一声,房门被人粗暴地打开了,进来了两个人。
那两个也是一身白衣,应该是同门师兄弟,只是年龄看上去要比闻月楼大好几岁。
年长那个怒气冲冲走来,踢开了挡路的桌椅,冲着闻月楼怒声道“说血莲朱砂,是不是你偷的”
旁边那人也不肯放过,道“除了他还有谁少主你看,这不就是血莲朱砂嘛人赃并获”
一前一后。
一跋扈少爷一狗腿跟班。
跋扈少爷看到了打翻了的朱砂,怒道“好啊,果然是你偷的本少爷倒要看看,今后谁还能包庇你”
闻月楼抿唇,没有被吓倒,只是他的脸色有些白,反驳道“我没有。是宗主给我的。”
跋扈少爷听罢更加愤怒。
为什么有人非要偏袒钟爱这个来路不明、身世有异的怪物
他冷笑一声,恶毒道“你骗鬼呢朱砂就是要留给本少爷进驯妖修炼的,宗主怎么可能私下给你杂种就是杂种,今日能偷东西,明日就能欺师灭祖戕害宗门,今日我非好好教训你不可”
“愣着干什么给我摁住他”
说完,两人是想直接捆了闻月楼,嘴上说是教训,实则必然是一顿毒打。
叶宁看得脑门冒火,她要急吐血了,岂有此理,你们两个大家伙来欺凌一个小你们那么多的小盆友
脸呢
她想阻止,但不行。
闻月楼很快就被另一个人给按住了,他的额头不小心被桌角磕伤了,破皮流了血。
他那张白皙漂亮的小脸蛋染了血丝,看起来就很痛,但是他没有哭,甚至连反应都没有,黑乌乌的眼睛里没有情绪全无。
那气焰嚣张的少爷看他这副像是逆来顺受的死样子,觉得是自己制裁了他,心
里便舒服了。
他居高临下看着,道“别以为那两个老东西愿意收留你,你就以为自己是这里的主子了,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有点天赋罢了,告诉你,你这身绝佳仙骨是昆山恩赐的,你将来也是给昆山之主做死替的命,懂了吗”
闻月楼没有说话,抬眼,漆黑的眸子一片死寂,静静地盯着他看。
那人被他这样安静又莫名瘆人的眼神看得心里直发憷。
果然是个妖孽异类
偏偏跋扈少爷又不肯作罢,恶狠狠地大声威胁道“看什么看信不信我把你的眼珠子给挖下来喂狗”
闻月楼额角的血已经流到眼睛那里了,看上去就更瘆人了。
跋扈少爷其实很忌惮,很畏惧闻月楼这样的视线,但他有恨极了这种自己隐隐被压制的感觉。
他便阴恻恻地说道“你想死是吗”
神差鬼使间,他竟是直接掐了闻月楼脖子。
不过在他动手的那一刻,突然就惨叫了一声。他的手上爬满了黑色的咒痕,尾指的指骨像是被锋利的刀刃给活生生地割断裂了。
痛得他立刻就松了手,跌坐在地。
这时候,跟班察觉不对立刻过来,紧张道“少主您怎么了”
跋扈少爷“手我的手”
跟班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犹豫问道“少主的手怎么了”
跋扈少爷痛得面色发青,他正想晃晃自己的手给眼前的蠢货看,而下一刻他却发现自己本该布满了黑色咒痕的手恢复如常了。
手上面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的手痛还是钻心地痛,但是手上看不到一丝血迹,也没有任何痕迹。
杀人于无形,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叶宁其实看得很清楚,闻月楼身上有魔气,为护主破体而出,刚刚跋扈少爷命悬一线。
要不是松手得及时,断的可能就不是手指了。
跋扈少爷的眼神里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名为恐惧忌惮的情绪,咬牙,恨恨道“怪物。真是恶心。”
说完,他就带上跟班走了,不过临走前,他一并顺走了那用小银瓮装着的血莲朱砂。
两人怒冲冲而来,最后是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竹舍内一片狼藉。
闻月楼坐在乱书堆里,捂着流血的额头,
小小的身子融在凌乱的书堆里,安静沉默的。
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血,不哭也不闹,然后低头开始找什么东西。
不过没多久,他就突然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面色苍白,躺在地上,整个人蜷缩了起来。
叶宁的心都要揪起来了,急得团团转。
他突然这样应该是受了刺激,应该是体内的魔气作祟,得尽快镇压安抚才行。
可是这里除了他自己,连个鬼影都没有,怎么镇压
这里名为静心之所,名义上是让体质特殊的闻月楼一人修身养性,实际上跟幽禁放养也差不多了。
真出事了,只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种磨炼心性的法子,看似温和宽容,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放任其自生自灭,也是残忍的。
叶宁没有办法,只能费尽所有的力量,竭力让自己靠得他近一点。
或许做不了什么,但这个人是闻月楼,她就无法无动于衷,无法冷眼旁观。
她就是个透明影子,碰不到人,也做不了什么,伸手也不能替他止血。
道理都懂,但她想怎么做,还是做了。
闻月楼咳了许久,不知过了多久,身体乱窜的魔气渐渐平息了,他才渐渐停了下来。
而后他不知道是感受到了什么,身体僵住了,直勾勾望着房梁,忍着颤意在喘气。
准确的来说,他看的不是房梁,而是某一处捕捉不到异样的空气。
叶宁在他突然看过来的那一刻就怔住了,因为她感觉得到出来,他的目光其实是看向自己的。
只不过他看不到。
什么都看不到。
她也不存在。
闻月楼声音微紧,道“你是谁”
他在对着空气说话。
叶宁还保持着替他捂额头的动作,正正经经地回答了他叶宁,以后跟你出生入死的人。
闻月楼没有得到回应,周围久久未见异样,他脸上的警惕和紧张才慢慢地松懈了下来。
没有人。
没有鬼。
只有他自己。
这么一想,他脸上流露出一丝说不上来的失望和落寞。坚强,孤僻,看上去有些可怜。
叶宁想去抱抱他。
实际上她也这么做了。
有没有用她不管。
闻月楼受了刺激后,体内的魔气便压制了下去,
平静了下来。
这个地方大约也是有什么镇魔静心的作用的,闻月楼独自留在此处必然是别有用意。
反正不管怎么说,浑浑噩噩地睡了一觉过去,就恢复了过来。
叶宁就这样默默无声地在他身边看着,感受着他不为人知的点点滴滴。
明知虚幻一场是梦,她身临其境,却觉得这一切又分外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