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沅其实心里门儿清。尤其是对于蒋成最近突然开始频繁留宿家中而非忙于公务脚不沾地的表现,她几乎不用猜也明白用意。
毕竟,虽然他一向只享受站在世界中央,永远意气风发。但疑似后院起火的焦虑还是会令他有点控制不住情绪,而这其中最显著的表现,就是他开始变得黏人,示弱,小心翼翼。
无论是死活拖着她去买早餐也好,“一不小心”剃须刀片划破下巴喊她帮忙处理伤口也罢,甚至于非要赖在床上跟她一起办公,吃饭时候的挑三拣四,这些或许在别人看来是烦人的各种脾气,对他这种从小到大众星捧月,实际上极度自我中心且骄傲的人而言,都是无比的让步。
他无非是在暗示着他的生活离不开她。
然而舒沅依旧熟视无睹,以不变应万变的沉默或偶尔的顺应仿佛牵拉风筝的线,一松一紧,只不过从前拉着风筝线的人是蒋成,如今转盘却偏偏交到了她手上。
“阿沅。”
“嗯”
是夜。
蒋成躺在她腿上,隔着枕头,的头发铺上枕巾,平时叫各种各样摩丝发胶塑起的蓬松短发比大多数男性都来得长些,他本就有些女相,这样瞧着更有些诡绝的漂亮。
虽然他是极不喜欢别人用漂亮这种字眼来形容他的。
舒沅拿着吹风,漫不经心地开最低档帮他吹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梳弄他那软乎乎的头发其实他平时并不这样赖着她,心情好的时候他总是自矜自傲,这会儿乖乖猫在她旁边,难得让她种有短暂的温馨感。如果不说话的话,她甚至恍惚会以为他们之间还是很多年前最好的时候。
可惜,让心有所图的人不说话到底是不可能的。
“阿沅,为什么前几天吃饭的时候,别人跟我靠那么近说话你都不生气你不是很讨厌那些新闻,每次脸都气得皱巴巴的。”
他安分了没几秒钟,又在没话找话“不过你放心,我对她们都没兴趣。好无聊,真以为把衣服往下拉裙子往上提别人就会凑上去自己把自己当货卖。”
舒沅早习惯了他骨子里那股傲气,懒得搭话。
比起搭话她甚至更乐意玩他的头发,软而细,永远不打结不分叉,像是老天爷都从头到脚偏爱他。
蒋成却不满意她的态度,脑袋一摆,从她手中挣开。
“不吃醋吗”他又问,语气变得奇奇怪怪,“阿沅,你不觉得不开心吗”
“你指哪一个”
“什么哪一个,你”
“是前两年跟你传绯闻说你包养她的女明星,还是上个月非要缠着你去度假村的那个什么什么刘结账的服务员也有很多个,是上次自助餐那次还是去酒庄那次”
她就像是在数厨房里鸡蛋剩几个,抑或是报数文件页码,语气平静如古井无波。
然而,明明这才像是夫妻间猜忌全面爆发的征兆,蒋成却并不生气。相反,每听她数出来一个,他脸上的兴味就满溢一分,末了,也不顾自己头发还没干,便猛地起身,一把压住她。
她身上那丝绸睡衣的前襟登时全被他染得湿透。
而他一双桃花眼弯弯,盯着她不住皱眉的表情、试图别开脸逃避对视的短暂惊惶,近乎恶劣地由衷发笑。
“蒋成你真的很重”
“喔,”他蹭蹭她肩窝,稍微起来些,仍闷声抱怨着,“阿沅,有时候真的想不明白你脑子里想什么。她们有什么值得你妒忌的,一个个脸像锥子,打针打得表情都做不出来,还以为自己很漂亮,一走近,香水味就呛得我喷嚏打个不停”
“好了,你起来。头发没吹干。”
舒沅推他起身。
他却像是找到了最好玩的游戏,偏要仗着力气大作弄她,两个人在床上跟小孩儿似的你推我进。
“阿沅,你常偷偷生气对不对”
“我没有,你起开。”
“你从不说出来,只会苦哈哈的。”
“难道我还要当众撒泼”
撒泼。
舒沅撒泼
他像是被戳中了某个笑穴,没忍住,忽而埋在她颈边大笑起来。
换了过去,舒沅最喜欢他这样,得开心得跟着笑弯了眼。
然而换到现在,她简直气得忍不住翻白眼,心里只直咕哝着来了,又来了。
在世人面前永远风度翩翩的蒋少,前途无量的商场新贵,生来就叼着金汤匙长大的蒋成,看起来比谁都善于纡尊降贵,实际上对所有人的阿谀奉承都嗤之以鼻。看起来比谁都沉稳持重,其实比谁都幼稚、顽劣、自私。
不就是喜欢她因为他斤斤计较的样子吗
她任他毫无理由地笑完。
依旧闹不过笑得都没了力气的某人,最后只能放弃,挂起免战牌,气喘吁吁地做手势示意“s”。
可当然也不会全让蒋成称心如意。
等他停了手,她还偏要强调一句“我只是觉得她们都腰细腿长的,很好看。”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才是顺带的。
果不其然,蒋成闻声,脸上笑容当即一滞。
等回过味来,这人立刻想也不想便冷嗤“有什么好看的大街上一抓一大把,现在的人都瘦得只有骨头。”
骗人。
明明你本人从小到大都最喜欢腰细腿长那一款。
蒋成不知道她的心声,兀自还抱抱她,咕哝着“还是像阿沅,抱起来暖乎乎最好。”
舒沅只是懒得跟他争辩。
哪怕她其实早想好了要怎么续招才会堵得他哑口无言,某个名字在喉口滑过好几次,呼之欲出,最终还是思量再三,被她咽回腹中。
只艰难地坐起身来,随手从床边拽过一条毛巾,就着蒋成的脑袋一顿揉。
“擦干头发,不然的。”
一边泄愤,她一边说。
可惜加重力气的动作并未有多大效果。
蒋成这晚睡得依旧很熟也很香甜,舒沅却又一次失了眠。
明明她的神经早已高度紧绷了多日,但哪怕是在最需要睡眠的时候,她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整个人好像被生生剥离开成两个,一个在耳边说,“你看嘛,他有时候还是很可爱的,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只是从小到大习惯了这样”,另一个则咆哮着回应,“所以呢,他这样害你害得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