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事情的经过十分简单,但由于景生一直没提起唐泽年到底说了什么难听点话,只能凭空猜测,斯江陈述事实的时候不免有点气短。
“所以不是打人,是互殴还是唐泽年先动手的”苏明真不动声色地问。
斯江沉默了几秒。
“所以唐泽年是活该对吧”
斯江一怔,这一刻她才感觉到自己面对的不是电视里报纸上经常看到的领导,而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我不是这个意思”斯江赶紧解释,“这是个意外,谁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我今天就是特地来向唐泽年道歉的,对不起。”
苏明真说不出是对儿子的彻底失望,还是对面前少女过于冷静的陈述感到愤怒,一股热血冲上头,几乎就要说出极难听的话,考虑到这是人来人往的公共场所,已经有人在盯着她看,她到底还是把翻滚的情绪压了下去。
“道歉有用吗你知不知道医生下过两张病危通知给我们”苏明真别过脸,径直越过斯江往外走,“现在三个星期过去了,肇事者连面也不露一下,你来是为了道歉,还是为了怕我们追究责任影响你男朋友的学业如果唐泽年的姆妈不是我,如果我不是干部,你会来吗”
“你们也未免太现实太功利了一些,”苏明真冷笑道,“唐泽年是个什么样的年轻人,我看你们一个个都很了解他,天真、幼稚、理想主义、利他主义,你吃准了他是个好人”
“唐泽年妈妈,”斯江打断了她,“您误会了,我男朋友到现在都完全不知道唐泽年生病的事,另外我的确是因为知道您要追究这件事才特地来的,您说的对,如果您不是领导,我不会来。”
苏明真一怔,朝不远处等着的司机挥动的手收了回来。
“我是很现实,但不功利。我知道您的权力很大,大到可以不经过任何公正公开的程序,定夺一个人的前途和未来,比如我以前的班主任高老师。您认定的公平不一定是正义的,”斯江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寒风中发抖,“我是很了解唐泽年,但有几点和您描述的不太一样,他的确有点理想主义、利他主义,可他还是一个热情、正义、向往民主崇尚自由的人,他光明磊落有担当,他不希望您公器私用,以权谋私,这才是他维护我们的出发点,和您所想象的并不一样。”
“我很荣幸,能被这样的唐泽年欣赏。如果您作为他的母亲,而不是一个领导,去客观地评价他欣赏他,我想他会愿意告诉您更多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如果您坚持要主观追究我和顾景生的责任,而不是客观地探讨这件事的真相,那是您的失职。”
司机站在车门边上,吃不准是要开门还是继续等着。经过的公交车喇叭和脚踏车铃铛响个不停,伴随着骑车人的高声叫骂。
“此地好停车伐”
“当官的了不起啊瞎停八停,挡住马路了晓得伐”
“公交车进不了站了快点开走”
看着斯江远去的背影,苏明真拧着眉抿了抿唇“走。”
走过了中福会,斯江怦怦乱跳的心才逐渐平息下来,狠话是说了,但是会有什么后果,她不知道。
所幸一直到放假前,景生在学校一切如常,斯江对流言蜚语充耳不闻,一心扑在专业学习上,这个学期很快顺利结束。
放寒假之前,经济系的学生把一大堆明信片和信件送到善让办公室。
“我们周老师就是魅力无比啊,天南海北的问候年年都这么多。”
冬日暖阳透过西窗落在善让办公桌上,台历已经超前翻到了二月份,开学的日子用红笔圈了出来。一旁立式的七寸相架里,顾念被顾北武横在肩膀上,一家三口哈哈大笑,满满溢出来的甜。加了盖子的青花茶杯里泡着内蒙学生送的咸奶茶,善让狠狠地加了六颗方糖,喝在嘴里又甜又咸十分古怪。
这是一个适合接受远方心意的下午,不用赶时间,无人打扰,不乏仪式感。
善让把明信片和信分成两沓,男生的明信片大多言简意赅,贺词简短,女生的情真意切,多半会忆及往事,依然有不少邮票值得收藏。善让笑着用橡皮筋把待拆邮票的捆成一叠,带回家让顾念参与,不需要拆邮票的收进抽屉里,再拿起裁纸刀来拆信。
拆到第三封,下头突然露出一封抬头是顾北武的信来,字迹秀丽。善让仔细一看,上面写的却是北京大学1977级经济系顾北武收,显然已经失联许久。她不由得沉吟了片刻,把信放到了一旁。
又拆了几封信后,善让心神不定地捧起茶杯,盯着那封信看了又看,一时心跳都加快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