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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0章 第四百章(1 / 2)

第四百章

赵佑宁是想跟斯南好好解释一下那天办公室和宋辞的事, 音乐会他当然是不会去的,他第二天就用挂号信把两张票寄回给了宋辞,面对种种打趣也一一认真解释他有喜欢的女生,但不是宋老师, 请勿以讹传讹, 对宋老师不好。

对于斯南的心事, 佑宁似乎全然了解,又似乎一知半解。抽屉里便笺上他那点小心思后的评语, 令他脸红, 仿佛那夜他表白的言语带上了抄袭剽窃嫌疑, 十分拙劣。对于斯南的避而不见和蓬勃怒气, 佑宁既希望她是出自于嫉妒, 又不希望她嫉妒。前者佐证了她喜欢他,后者却说明她不信任他甚至不够了解他。

赵佑宁从来都不是书呆子, 他是在父母无休止的角斗中长大的,从某种角度说,他的察言观色和善解人意和斯南殊途同归,但斯南最擅长的是善解己意, 为达目的不计小节,赵佑宁做不到,他从不主动索取。小时候父母吵架, 他用多弹一小时琴多做一小时题的方法劝和,时间久了, 他习惯了自己的付出得不到任何回报。他们越吵越厉害, 吵得越凶,事后对他越内疚,各种物质上的补偿纷沓而至。但下一次吵架时, 他依然是旋涡的中心,母亲不定时地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他倒不太在意被缝被子的针戳几下,那种疼痛是瞬间的。他同情母亲,希望她发泄后能好受一点。

母亲所有的过往都是从父亲口中被一点点描绘出来的,她自己绝口不提。佑宁一直相信父母之间有过真挚的爱情,现在也相信。外公外婆舅舅母亲一家四口的故事,在他七岁以前,听到的版本都是温馨的生动的美好的。宏业花园的客厅里曾经高朋满座,母亲和舅舅斗琴,外公笑着指点儿女在技巧和情感上的瑕疵,他的学生们轮番上阵弹奏同一首曲子,对面人家的两个小姑娘在晒台上随着琴声起舞,母亲用晾衣服的长竹竿挑着放了奶油蛋糕的竹篮送到对面,小姑娘们却害羞地躲回了屋里。母亲无奈地收回竹竿,收到半当中竹篮滑下去,奶油蛋糕摔在了路过的父亲头上,变成了一头掼奶油,一屋子的少男少女们哈哈大笑。

“她都不下楼给我拿个毛巾手帕什么的,还在露台上幸灾乐祸地喊赵衍,吾请侬切蛋糕,覅客气”父亲笑着说,“你外婆非要我去她家洗头,洗了三遍头发还是油的,你妈坏得很,舀了一勺洗衣粉给我说肯定能洗干净,结果头发是清爽了,眼睛差点瞎掉。这辈子没见过哪个牌子的洗衣粉能出那么多泡泡的。我们那时候都小学四年级了,她还玩吹泡泡,真是幼稚得来。”

母亲每每听到父亲说起这样的往事,会不自觉地露出笑容,但很快就陷入更长时间的郁郁不乐,甚至莫名其妙地迁怒于父亲。佑宁长大后才意识到,那些快乐不仅勾起了她对家人及自身的悲惨遭遇的回忆,更令她羞愧于自己从愤然赴死到侥幸没死再到不想死的转变,而这个不想再死的转变当然也有赵衍的原因,这又加重了她对家人的愧疚。

“我们三个在农场的时候,我心里反而好过,吃的苦越多,心里越舒服,”在剑桥镇的咖啡店里,母亲曾露出释然的微笑,“现在想起来也不能怪你爸,真没人受得了我,脾气太坏了。宁宁你也真是不容易,谢谢了。”

死过一次的她其实依然活在胆战心惊之中,即便钢琴和宏业花园还回来了,即便一家人的帽子摘掉了,但被生生折断的手指一直在提醒她,她不再是那个最年轻的国际金奖获得者吴熙,她再也弹不了琴,她常常半夜惊醒,害怕家门被砸开历史再重演。所以她一直在自我撕扯,放松的时候恨不得督促佑宁二十四小时候练琴,最好立刻去拿一个钢琴比赛的国际大奖回来,紧张的时候又同意丈夫规划的数理化路线,不想佑宁有朝一日重蹈自己的覆辙,把钢琴当做兴趣爱好也行。她左右摇摆患得患失朝令夕改,赵衍日渐不耐。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哪怕是从小一起长大,再好的感情也禁不住这样的厮杀。而母亲的所作所为,在佑宁来看,不是她的错。她只是生病了,但她自己不知道,父亲也不知道,他更加一无所知。

母亲没有说过对不起,佑宁也不需要她的道歉。那次喝完咖啡,在h大的s剧院里,她弹了一首致爱丽丝,变形的手指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

“我又能弹琴了,”她笑得像个十几岁的少女,“斯蒂芬给我做了一台钢琴,用他自己砍下来的木头做的,琴真的特别好,等你以后来奥地利,你试试就知道了。你真的该来看看,每年的展览会上,男女老少谁都会弹琴,每一台钢琴都有人弹,只在旁边看看听听就觉得是天堂。”

母亲在奥地利获得了新生,佑宁真心为她高兴。而挣脱了母亲这个枷锁的父亲,却陷入了另一个沼泽。不得不说人生的际遇实在玄妙。

在母亲的磨练下,赵佑宁对女性一切不可理喻的行为都持善意的反应,理解,尊重,保持安全距离。留学生们笑称他是妇女之友,哪怕是前女友林淑芬小姐,他也从未在人前诋毁过她一句。所以斯南现在的古怪行为,佑宁也可以理解,甚至自己为斯南做出了解释。但他没想到理解容易接受难,尤其看见斯南靠近张明涵用亲昵的口气说话时,他只能离开,不离开他怕自己会失态。

这种感觉十分陌生,也很糟糕。赵佑宁从未在人际关系上有过这么强烈的胜负欲。“揍他一顿不许他再靠近陈斯南”的念头是怎么冒出来的,他抽完两根烟都没想明白,这念头近乎卑劣了,和前室友为了不让他参加物理竞赛把他反锁在寝室里没什么区别,很无能,很野蛮,很可怜。

男女恋爱关系靠什么确认在大学里无需等到人前牵手树下接吻,两个人一起吃食堂一起自习一起看电影就差不多坐实了。所以几张卷子讲完,张明涵便诚意邀请斯南去吃炒面。

“上次小馄饨你请的,今天我来,”斯南戳戳前座的童钰和黄小蕾“我请客,炒面吃伐”

“吃”童钰犹豫了一下总算接到了斯南的翎子。

黄小蕾摆出一张慷慨就义脸“晚饭我都忍住了没吃,但是陈斯南你请客,必须吃”

不等值班老师来赶,一群人迅速收拾好东西自动滚蛋。

“哎哎哎,赵老师”童钰眼睛向来很尖,喊完半句和黄小蕾交换了个莫名兴奋的眼神。

斯南心里隐隐得意,面上只装作没看见,昂首阔步地走了过去。

“不好意思,我要和陈斯南谈谈,”佑宁笑着跟大家打招呼,“是关于她家里人的事。”

斯南这几天故意拒接了许多电话,一听这话立刻紧张起来,追着问家里怎么了。其他几位包括张明涵也只能识趣地说声再见。

“你跟我来。”佑宁语气温和,却不容斯南拒绝。

他转身就走,斯南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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