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氏闻讯而来, 只看见陆铮离去的背影,又见婆母抱着过继来的儿子,下人都是一副面如土色的样子,心中多少猜到了些。
挥退下人,小宋氏扶着肖夫人, 劝道, “娘, 进屋吧。承哥儿也累了,去歇一歇。”
陆承被方才祖母和二叔的争执吓坏了,担忧望着祖母, 小宋氏又道,“去吧。”他才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
小宋氏扶着肖夫人进屋, “娘, 我不是同您说过了麽如今二弟是什么身份, 您怎能当着下人的面, 说那样的话,这不是逼着他疏远您, 疏远承哥儿麽”
肖夫人平时还愿意听小宋氏的劝,今日却听不进去, 迁怒道, “你懂什么你一个当娘的人,不好好照顾好承哥儿, 成日不见人影承哥儿丢了, 也不见你着急你莫不是想改嫁了, 若是想改嫁,早些说,我可不拦你”
小宋氏被说得面色难看,她的确不怎么在意陆承,对陆承也不如何关心,但被婆母指着鼻子问是不是要改嫁,对她而言,不啻于极大的羞辱。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死死握着拳,指甲扎进肉里,阵阵刺痛才让她忍了下来。
小宋氏勉强笑着,“娘教训的是,是儿媳的错,儿媳往后会看好承哥儿,不叫承哥儿四处乱跑的。”
她服软了,又低头抹了抹眼泪,低声道,“可是,娘,我是心甘情愿留在陆家,为夫君守的,我晓得娘心里不舒服,但我心里又何尝能舒服呢”
肖夫人平日肯听小宋氏的劝,最大的原因,便是看在她为自家长子守寡的面上,觉得她始终同自己是一条心的,此时也缓了语气,“行了,你往后好好照顾承哥儿就是了。看着他,别让他去正院,我先前听你的劝,纵着他亲近二叔,可你看看陆铮,他教承哥儿什么还送那么危险的弩给他,怕他命大麽旁人我管不住,承哥儿我绝不让他上战场”
肖夫人守寡半生,最忌讳的便是亲近之人习武打仗,偏偏陆铮还带着陆承习武,看到那弩,一下子就勾起了她那段痛苦的丧夫丧子的回忆。
小宋氏顺着她的话,道,“娘说的是,我也不愿承哥儿习武。刀剑无眼,承哥儿虽不是我生的,我也是拿他当亲儿子的,怎会舍得他身陷危险中。可您承哥儿习武,同二弟说便是,何必那样吵闹,既坏了您同二弟的情分,也叫二弟疏远了承哥儿啊”
肖夫人见她又来说,忍不住道,“疏远就疏远,他陆铮是什么命,你难道不知道当时那大巫是当着你我二人的面说的,他命硬,克亲谁亲近他,谁就没好下场”
小宋氏眼神闪烁。
其实,起初大巫断言陆铮命硬克亲时,婆母只是半信半疑,她也没当一回事,夫君陆宵更是将那大巫赶了出去。
但后来陆宵死在战场,她伤心欲绝,鬼迷心窍了一样,又将那大巫请了回来。
这一回,接连丧夫丧子、精神几乎崩溃的婆母,对大巫几乎到了痴信的地步,愚昧的妇人将大巫当做唯一的救命稻草,视自己的亲子为仇人,迷信血祭,逼着亲子放血祭祀父兄。
她的夫君连命都没了,陆铮只是受了刁难,这算得了什么
但现在,她是真的觉得后悔了,当时鬼迷心窍,如今却是留下了这样大的隐患。
陆铮是孝顺,但再孝顺,也抵不过肖夫人这样捅刀子,果然,即便她努力在母子二人中转圜,这几年下来,母子二人还是疏远至极,犹如陌生人一般。
如今,陆铮更是说出了“再不踏足东院”的话。
过继陆承那日起,她就从未打消过心中的念头那便是她一定要过继一个拥有陆家血脉的儿子,只有陆铮的血脉,才同夫君最近。况且,陆承并非陆家血脉,又能在陆铮那里讨着什么好处
她要一个孩子,同夫君血缘最近,又能光耀大房的门楣。
江氏的孩子,她是不敢想,也不敢去算计了,但凡她敢开口,以陆铮对江氏的重视,绝对会翻脸。
但庶子便好说的多了。
她本想着,婆母同陆铮关系缓和了,再借婆母之口,为陆铮纳妾也好,送个通房也好,总之要从陆铮那弄一个孩子来。可如今母子几乎闹翻,她谋划几年,竟是又落空了。
小宋氏揪着帕子,脑海中来回翻涌着这个折磨了她近十年的念头,蓦地抬起头,道,“娘,您不愿承哥儿亲近二弟,儿媳亦没什么可说的。可您今日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同二弟起了争执,多少不好。这样好了,过几日,儿媳摆一桌酒,请二弟过来,您同二弟也和和气气说几句话。再如何,承哥儿还那样小,你就是再不喜欢二弟,却也是要仰仗二弟过日子的。”
“说句不好听的,以二弟的身份,他若是不管您,不管承哥儿,也没什么人敢说他一句不是。”
肖夫人起先不以为意,越听越觉得恼火,“我是他娘,他敢不管我天底下人的唾沫能淹死他”
小宋氏心平气和道,“二弟是不会在吃食上克扣您,但他大可送您回郧阳乡下,甚至将承哥儿一道赶回乡下去。您愿意回郧阳过苦日子麽”
肖夫人来广牧时,满心不乐意,但现在早已习惯老夫人的生活,养尊处优,最好的最贵的,都送到她面前,任她花用。若是叫她回乡下去过紧巴巴的苦日子,她当然不愿意
小宋氏见将婆母哄住了,才又和气道,“所以,再如何,您也不能同二弟翻脸。摆酒的事,儿媳去安排,您只要露个面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