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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番外三(七)(2 / 2)

楚慎行闲闲问“怎么”

孔铎原先想说“若是报予陛下,那柳叔便只能以叛国来处。”

那毕竟是曾经和他们一同饮雪吃草,还将最后一块马肉让给他们的人。

但话音未出口,孔铎便沉默下来。

他想明自己要说什么,王爷莫非是不知吗

甚至

柳星汝就莫非不知吗

不,他们都知道。

王爷知道柳星汝的野心已久,可在今日之前,王爷始终容忍。虽然让人盯着,可只要柳叔不曾出京,王爷便不会动作。

至于柳叔。

这些年中,天子对王爷的敬重,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连带的,晋王一脉,也历来受人尊敬。

若要对晋王一脉下手,自有无数手段将晋王军与新兵混至一处,慢慢分化;将孔、金等摄政王心腹调离皇城;任命自己亲信之人,来掌晋王之兵

可小皇帝从未有过这样的举动。可以说,连此类念头都不曾动过。

倘若柳星汝安安分分,待在京中,便有想不进的荣华富贵。

可他不愿享。

他总欲往高处。可高处有庭楼,亦有悬崖万丈。柳星汝以为自己要摘星指月,却不曾想,他已经在崖壁之上,进退不得。

孔铎压下话音。

这日,楚慎行难得在晌午入宫。

宫门侍卫见了他,略有怔忡。

楚慎行端详一番,察觉倒是个陌生面孔。

短短半年,小皇帝身边,竟是换上新人了。

楚慎行慢慢笑一下,见宫门侍卫放下马车帘子,高唱“摄政王进宫”。

来的时候,他便想到,这个时候,小皇帝该在演武场。

等到了福宁殿,果真得了这么个答案。

与半年前不同。当日,他说一句“勿用去报”,宫人便笑着听从。今时,宫人却并未问这一句。

楚慎行心知,这是看到自己来了,就有人去演武场寻天子。

小皇帝给他的特权还在,小皇帝过去的习惯还在。

变的不过是人心。

无人邀请楚慎行去内殿,楚慎行便也不提。

他像是一个寻常客。宫人端茶来,他便用。宫人端着点心来,他也笑着捏起。

尝了一口,楚慎行略有意外。

他低头去看,这才发觉,福宁殿中常备的点心竟然换了。没了以往的精细,更加粗野。核桃糖,玉酥糕,甜得腻人。若非配茶,简直没法咽下去。

楚慎行心想半年不见,口味倒是换了。

他还有一个更加模糊的念头上元灯会,小皇帝一路摘谜领赏,从最初一碗元宵,到泥人,到诸多点心,再到最后一盏花灯。

核桃糖、玉酥糕,皆是那日拿了灯谜纸条、听到正确答案的酒楼所赠。

这念头起了短短一瞬,又被楚慎行压下。

怎么可能

暮春时节,楚慎行感受到了小皇帝分明的冷淡。

这样的小皇帝,这样的秦子游,怎么可能还对他们一同游过的上元灯会有所惦念

不过是巧合罢了。

抱着这样的心情,摄政王终于等回来了小皇帝。

秦子游一身热汗,心跳“咚咚”,多是紧张。

先生许久不曾来。

今时又不是什么特殊日子。这样忽然入宫,多半是有要事商议。

话虽如此。

可秦子游还是抱着一点模糊的、朦胧的心思 ,去想假若先生只是和从前一样,闲来无事,便来与我一同批折子,再一同下棋、练武该有多好

进了福宁殿,有宫人递了湿帕子来,给天子擦脸。

天子擦过脸、擦过手,这才去到摄政王身畔。

他叫一声“先生。”

于秦子游而言,这一声多是忐忑。

但落在楚慎行耳中,则是寻常的、冷静的一声。

小皇帝到底比从前会掩饰很多。

楚慎行听了,起身行礼。

这里依然有小皇帝的恩典不用跪,只需拱手。

他拱手叫了声“陛下”,没有看到,小皇帝眼神里的一点晃动。

楚慎行只听小皇帝说“先生快请坐。”

几句话间,小皇帝也已经坐下。待到楚慎行一样落座,秦子游便问“先生此番入宫,是有何事”

楚慎行看一眼小皇帝,小皇帝会意,要宫人尽数退下。

从始至终,都没有要摄政王与从前一样,去内殿的意思。

他不说,楚慎行便也不提。

等到左右无人,摄政王重新起身。这一次,竟是一撩下袍,便要跪下。

小皇帝失色,连忙往前,“先生这是做什么”

他扶住楚慎行,止住楚慎行的动作。

楚慎行膝盖只弯了一半不到一半,堪堪和小皇帝一般高。

两人略僵持片刻,秦子游“哎,先生便是真的有事,直说即可你这样,我却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楚慎行定定看着身前少年,看到天子面颊上因热气而未散去的一点绯红色。

被自己这样注视着,小皇帝似是察觉什么,眼神晃动一下,悄然松开了扶住他的手。

楚慎行不动声色,低声说“臣有罪。”

秦子游头脑近乎是空的,甚至略有晕乎。

他和先生离得好近。

他碰到了先生。

他能看清楚先生面上的每一丝神情,甚至是睫毛的颤动

秦子游艰涩地问“先生,这话是从何说起。”

他怀揣着一个大胆的、不可思议的念头,想也许先生会说臣有罪,臣对陛下心有不轨。

这半年来,白日里,摄政王离他愈远。到晚上,小皇帝的梦里,两个人却愈近。

在此之前,天子从未知晓滋味。如今一朝开窍,便是极致的难捱。

他有了无法说出口的心思,有了更多只能在独自一人时慢慢回想的梦中故事。

夜间的摄政王对他说了无数情话,面前的摄政王却只说一句“有罪”。

摄政王不知小皇帝这些旖旎情思。

他只说“柳星汝有谋逆之心,臣知晓此事,却未奏予陛下。如今柳星汝逃出京城,不见踪迹。”

随着摄政王的话,小皇帝的心一点点沉下。

他问“先生,你既知晓,又为何不奏”

嗓音既冷又轻。

楚慎行听着,一哂,正要答话。

可小皇帝紧接着开口,说“先生既知晓柳星汝逃出京城,又立刻来报罢了,我历来知道,先生最重旧情。柳星汝既是老晋王留下的人,无怪先生此前给他机会。只是他自己不知珍惜,辜负了先生一番心意。”

楚慎行惊诧。

他不知该惊小皇帝竟然这般信任自己,还是还诧异于小皇帝这会儿竟像是在安慰自己。

以至于一时之间,楚慎行难得不知如何言语。

到最后,也只干巴巴说了一句“陛下这么说,臣却是无地自容了。”

秦子游说“先生,称我即可。”

楚慎行眼神晃动。

秦子游又郑重许多,问“先生既知柳星汝早有反心,那他如今逃遁去向,先生可有猜测”

楚慎行言简意赅,说“上半年来,柳星汝家里,去了一个西南口音的亲戚。”

秦子游眼神一晃,“这亲戚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楚慎行答“不过与人回忆塞北旧事。”

秦子游说“先生说柳星汝失去踪迹,这么讲来,是已经前去追过”

楚慎行答“正是。”

秦子游问“柳星汝是如何出城如何行路”

楚慎行说“自南门出城,一路西行。”

他见小皇帝徘徊片刻,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说“先生随我来。”

天子推开内殿大门,阔步迈入其中,却又似记起什么,蓦然回头。

楚慎行刹住步子。

他见小皇帝目露纠结,快速说“先生且候我片刻”

楚慎行不明所以。但天子这么说了,他便应下。

他留在门外,听着小皇帝急急的脚步声。

像是到了窗边,将什么东西收起。

零碎的动静传出。片刻后,小皇帝的嗓音落了过来“先生请进”

楚慎行这才进屋。

他眼观鼻、鼻观心,并不去看究竟哪里不同。

小皇帝拿出一张舆图,在案上铺开。

秦子游问“先生的人追至何处”

楚慎行看着舆图,回答“太行山下陛下是在怀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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