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定角
铜镜里映出艳若桃李的容颜。
李季兰稍稍抹了点口脂,想了想却又擦掉,改了个素净的妆容,板起脸,让自己显得严肃一些。
她今日要去安排一众伶人排戏,得镇得住场面才行。
“季兰子,你好了吗?”李腾空在门外问道,因等得太久而烦躁,已做不到道法自然。
“来了。”李季兰开了门,自然而然地牵起李腾空的手,一道往外赶。
走出后院,她才想起自己是女冠,不能这样走路。
“呀,拂尘忘拿了。”
“来不及了,走吧。”
今日是要到薛白的新宅去,此事莫名地让人有些雀跃。
这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要往名山深处探访神仙居所……游仙窟?
“可带了颜三小娘子过来?”
“定了。”
两人说着话,王韫秀安排了十余名女婢端着菜肴进来……这排场,足见元载如今富贵了。
“辛苦嫂子了。”
这一路上大家看什么都新鲜,没人听杜五郎说,纷纷掉队。薛三娘都替他觉得尴尬,但不想落了他的面子,只好默默跟着。
“崔夫人的人选,我定了庞三娘。”薛白道:“她年纪相貌相符,且在表演上有追求,既演得了外甥女又演得了阿姨,待会儿你们见见便知;至于崔莺莺与红娘的人选……有个叫念奴的歌姬应是最出挑的,我觉得不错,但是否定她由你们看,毕竟唱功上的高低差别我听不出来;另外是张生的人选,我明日再去教坊挑。”
“阿郎,你还未用膳,如何能每日食少而事多……”
薛白没有马上答应,但心里已想到若真让李月菟唱反倒能让李隆基输得体面。
“啊,好啊,好啊。”
由此便可看出,念奴的相貌歌技虽好,反而比不上庞三娘的上进心更打动薛白,进而使他直接确定下来。
元载说着,脸上满是笑意,既是为王忠嗣高兴,也是为杨党能拉拢王忠嗣高兴。
安禄山无奈,只好撑着椅子起身告辞。
“右相,然后呢?”
安禄山拍手大笑,憨态可掬。
他根本没想到,这次的结果竟是王忠嗣有保住两镇的可能,枉他苦守这么久。
“技巧都好高超。”她感慨道:“这般一比,我们这点能耐,竟还敢指点她们?”
出宫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找杨家兄妹以及薛白告辞,依依不舍。
他放下筷子,吩咐道,“老夫再入宫一趟。”
“太好了,小舅舅可得等着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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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都是先生到玉真观作客,今日难得来先生家里呢,劳先生相迎了。”
她有道心,不因这些美人而生攀比之心,而是留意了几个正在练习演奏的乐师。
“五郎不去看唱曲吗?有好多美人啊。”
这句话隐隐似有些大逆不道,但也看如何理解。薛白若没想将这些美人据为己有,只是谈论艺术,那这里确实是远远不及梨园。
“好。”
安禄山满脸委屈,小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又道:“哥舒翰、安思顺等人可都崇敬王忠嗣啊,只要他还有一镇在手,就等同于统领四镇,右相如何掌握河、陇?”
“是啊。”颜泉明道,“这趟归京述职有够久的……”
“天色来不及了,备驾静街吧。”
“他们私下关系或许不好,但都非常敬佩丈人。”元载道:“哪怕是安西的高仙芝、封常清,谁不崇拜丈人的战功?”
端了姜汤请二李饮了,范女问道:“敢问两位真人觉得奴家唱功如何?”
……
他不急,因为薛白哪怕使再多小伎俩改变圣意,却阻止不了圣人越来越老,那圣人对王忠嗣的猜忌只会越来越重,王忠嗣根本不可能一直挡在河东。
当然,如今他官位低,若慢慢与杨钊学,想必往后在奉迎之事上不会再让人看出破绽。
许久,他一回头,发现身后只剩下一个薛三娘。
她近年来营养好了,渐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杜五郎每次看她,都有点不好意思。
李腾空知道他的秉性,不由赞许地点了点头。
“哦?胡儿要回范阳了?”
“六哥方才已经拐到那边大院子去看唱曲了。”
“这宅院比杜宅都大上很多,院子最好起些名字……咦?”
杜五郎倒不觉得丢脸,有些赧然道:“那边水池上好像有鸳鸯,你想去看看吗?”
“果然是圣人宠信的佞臣,与圣人一模一样。”
“待我们初选一批人来,再作比较吧。”
“腾空子懂我。”薛白随意接了话,道:“我也是刚到,还未完整逛过这里。”
“范女如何?”
“如果冬天有鸳鸯的话。”薛三娘低下头,小声道:“那,看看也可以。”
“要不是那些奚人、突厥人总是来犯,胡儿真想长长久久留在长安。真是舍不得小舅舅啊,要是能日日与小舅舅作伴就好了。”
“也好,难为你考虑得周到。”
李林甫道:“圣人已决意罢王忠嗣河西、陇西节度使之职,明日中书省便有圣旨。”
薛白摆了摆手,淡然道:“远不及梨园。”
“有些太媚了。”
正此时,苍璧匆匆赶来,禀道:“阿郎,御史台送来口信,王忠嗣非但不请罪,还上了折子……反指旁人有罪。”
“恨不能给薛郎磕三个头。”
“薛郎大恩,丈人之处境看似坏了许多。”
李腾空道:“张生的人选,我们有个想法正要与你说……和政县主,你觉得如何?”
薛白道:“是右相安排的,劳他费心了。”
“可会唱?这戏不好唱。”
“那他也不跟我说一声。”杜五郎颇不自然地回过头。
他这话颇为新鲜,逗得二女既觉好笑又有些嗔怪,这种自然而然流露的少女意态,却比旁的美人故意卖弄风情还要动人。
元载很热情,拉着薛白在后堂坐下,赞不绝口。
“没有,怕此间太吵,惹她心焦,等往后理顺了再带她过来玩。”
他觉得颜泉明似有些好色,颜泉明总问他为何不去宣阳坊看美人。
“六哥不忍打断五郎吧。”
“老夫自有分寸。”李林甫不需要提醒,“毕竟是圣人义子,有一番养育情谊,慢慢来吧,欲速则不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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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不待王忠嗣被罢两镇之职的消息传开,安禄山已向李隆基禀奏离开了。
“你莫胡说。”李腾空连忙打断,心里却没有很生气。
李腾空转头看了片刻才认出来,来的是范女,只是已洗掉了所有妆扮,换了个双环髻。这是没等结果出来就知无望扮崔莺莺,转而想扮红娘了……好上进啊。
“别动!”
范女收着碗,小意地问道:“还请真人指教,奴家可有何处不足?”
李季兰到了薛宅,一掀车帘,见薛白来迎,心中好生欢喜,登时笑语嫣然。
他起身,亲手为薛白斟了一杯果露,又道:“如薛郎所愿,丈人已有成为孤臣的迹象啊……另外,我听闻哥舒翰、安思顺等人要回朝了。”
在安禄山回来之前,他被她们调笑了几句,夸他越长越俊了。此时虽收敛了,她们的眼角却还有残存的笑意。
李猪儿吓坏了,真的不敢再动,瑟瑟发抖地任安禄山那只胖手捏住了他的下体……然后,“咣”的一声,安禄山拔出了腰间的匕首,一刀割下,嘴里还在狠狠咒骂。
那么,早晚有一日,他掐住薛白就会与掐住李猪儿一样简单。
“元兄莫非是在骂我?”
但薛白一看就知她没这等厨艺,必是从酒楼买回来的菜,元载其实也不必这般故作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