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贵打开货栈大门,让藏在附近的许、黄、药等人过来,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喝令搜查那几个警察兴奋不已,一个个抄起警棍,吆喝着奔向货仓和值班室。不一会儿工夫,他们撵出七国人,还有两个日本人。这些人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嘴里嘟嘟囔囔,对突如其来的搜查大为不满。付贵掏出枪,朝天开了一枪,大声喝道:“警察办事,都给我趴下”那些人立刻趴在地上双手抱头,比兔子都利索。
这时在黑暗里传来哎哟哎哟几声惨叫,付贵顺着声音望去,看到两个警察从货仓里飞了出去,摔在地上。他眉头一皱,这两个人虽然不是什么强手,但体重在那儿摆着,现在居然被人直接扔出来,那个对手的力气可不小。又是两个警察冲过去,很快也惨叫着躺倒在地。
货仓门口出现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药来一指:“就是他我们就是跟踪他找到这里的,一鸣也是被他抓走的”许一城对付贵道:“这个人我在大华饭店见过,堺大辅身边的,我怀疑是个军人,要小心。”
正说着,黄克武已经扑了上去,与那个人战成一团。黄克武是形意拳的高手,起手不留情面,而那个人左支右挡,显得游刃有余。如果有练家子在旁边就能看出来,这个人动作洗练,只是在试探黄克武的拳路,等到十几招过后,他突然抬起右拳,朝前猛然一刺。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黄克武双臂急忙一封,却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涌来,噗通一声仰面跌倒在地。
那人晃了晃脑袋,脖子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凶悍无比。黄克武从地上跳起来,大吼一声,又扑了过去。那人没料到黄克武居然这么快就回过气来,两人又打成一团。
此时整个货栈大院都被控制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们两个身上。许一城不会功夫,只能旁观。他看得出,那人的拳法简单直接,毫无花巧,力量却极大。黄克武虽然身体素质很好,但临敌经验就差很多了,完全处于下风。
没人注意到,这个时候付贵如鬼魅一般钻到两人身旁的货栈台阶旁,如同一只躲在阴影中的狼,冷冷地盯着那个人。黄克武和日本人又一次硬硬相撞,结果被震退了两步,勉强站住。趁两人分开的一瞬间,付贵猝然出手,手里扬出一把白灰,全钻进那人眼睛里。
那人猝然遇袭,眼前一黑,然后觉得眼窝生疼无比。他的性子坚忍,经过极短时间的惊慌后,居然生生忍住,疾步后退,谨守门户。黄克武哪肯放过这个机会,弓腿一弹,整个人如炮弹一样冲到他胸前,猛地一撞,把他撞倒在地。
付贵毫不犹豫,又一次出手。这次他撒的不是白色烟尘,而是一碗水。水恰好浇在那人满是白灰的眼窝里,发出嘶嘶的声音。那人终于发出一声惨叫,双手捂住眼睛,在地上滚动。付贵立刻冲上去,咔吧咔吧两声,把他胳膊关节卸掉,这才站起来。
黄克武喘着粗气,一脸鼻青脸肿地过来,低头一看,才明白那白色粉末是生石灰。每个货栈的旮旯都会堆放着一点生石灰,在夏天当干燥剂用。刚才付贵估计是随手抓了一把在手里,又抄了一碗守卫解渴的井水,派上了大用场。
黄克武的心情很复杂,那家伙的战斗力太强,若没这把灰肯定拿不下来,可师傅也教导过,说撒石灰是下三滥的手段,学武之人绝不能用。付贵看出他心思,冷冷道:“我不是习武之人,我是办事的警察。”
药来这时钻进货仓,把刘一鸣给搀扶出来。刘一鸣鼻青脸肿,精神萎靡不振,所幸没有生命危险。据他说,被抓进货仓以后,那个人审问过自己被谁指使,还拷打了一番,但他一直咬紧牙关没说。
几个警察在货栈里搜出不少烟土,又喜又惊。喜的是,这些烟土若是充公,好大一笔收入;惊的是,他们现在回过味儿来了,这是日本人的地盘,得罪了外国人,可未必会有好果子吃。付贵对他们说,天塌下来我顶着,他们这才忐忑不安地开始清点存货,救治受伤同伴。
他们找了一间空货仓,把那人捆好,然后取来干布和菜油替他洗了眼睛。许一城踱到他面前问道:“你是谁”那人先用日语说了一句,然后用生硬的回答:“姊小路永德。”这是一个很有中国风味的名字,不过看他棱角分明的面相,可不像是温文儒雅之士。
“你是支那风土考察团的人”
“我受到了不法侵害,我要求联系日本大使馆。”姊小路永德答非所问,语调机械冰冷。
“堺大辅去哪里了”
“我受到了不法侵害,我要求联系日本大使馆。”
“陈维礼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们来中国到底有什么企图”
“我受到了不法侵害,我要求联系日本大使馆。”
许一城相信姊小路永德掌握着很多关键情报,可这个混蛋除了报出自己的名字以外,一直只在重复这一句话,有恃无恐。这种真相近在眼前却无法触及的憋闷感,让许一城气不打一处来,心情极度烦躁。
平安城的挫败让许一城特别郁闷,现在碰到这么一个闷葫芦,更是让他心浮气躁。陈维礼的死、半张神秘信笺、宝剑图影、支那风土考察团、东陵盗掘,每一个谜团都彼此关联,可偏偏一个都没解开,就像是一个九连环,怎么解都解不开。
这时付贵把手按在许一城肩膀上,淡淡说道:“掌眼,我不行;审问,你不行。”他让黄克武拿来一个铁皮水壶打满水,然后把姊小路永德平躺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块白纱布。
其他人都被赶出去了,付贵把白纱布蒙在姊小路永德的脸上,慢慢说:“在我们中国,这叫龙王拜寿。”然后拎起水壶,轻轻一点,让水一滴一滴地流出来。这些水滴先是滴在纱布上,然后慢慢渗透下去,扑到鼻子里。开始时纱布能吸水,还不怎么觉得,等到纱布吸水饱和了,就开始呛鼻子了。受刑的人会有强烈的窒息感,偏偏水又滴得缓慢有致,把这种恐惧感放大到最大,不出一个小时犯人就得精神崩溃。
京师警察厅别的能耐没有,严刑拷打师承大清,什么阴损手段都有。这个龙王拜寿已经算是比较文明的一种,对付有身份的犯人才用这招,为的是不落下伤痕,万一日后翻案还能留有余地。付贵知道这个日本人身份特殊,打得骂得,但如果真弄死了,可会惹起很大风波。
不过这家伙还真是硬气,在龙王拜寿之下,居然还一直死硬着不吭声。付贵连倒了三壶水,胳膊都拎酸了,他仍旧不说话。付贵觉得不对劲,掀开纱布,发现这日本人居然昏过去了。
付贵走出仓库,冲许一城摇摇头,表示暂时拷问不出什么东西。他比了个手势:“借一步说话。”
两个人走到仓库外面,付贵道:“现在局势越来越坏了,南边的军队越打越近,张作霖也要跑了,北京城已经成了无主之地。”
“你的意思是”许一城猛一抬头,眼神锐利地瞪着他。
“暂时放弃吧,现在没有人会帮我们。”付贵说。
他说得有道理。五脉就是一群废物,清宗室有钱,但力量十分有限,政府和警察厅形同虚设,放眼京城,他们寻不到任何一个强援。而他们的对手,姊小路永德背后是支那风土考察团,考察团背后是日本帝国;王绍义背后是马福田匪帮,这两个一大一小,都是无可撼动的庞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