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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回 刘二醉骂王六儿 张胜忿杀陈经济(2 / 2)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一日,经济来到河下酒店内,见了爱姐母子,说:“外日吃惊”又问陆主管道:“刘二那厮不曾走动”陆主管道:“自从那日去了,再不曾来。”又问韩爱姐。那何官人也没来行走。这经济吃了饭,算毕帐目,不免又到爱姐楼上,两个叙了回衷肠之话,干讫一度出来。因闲中叫过量酒陈三儿近前,如此这般:“打听府中张胜和刘二几庄破绽。”这陈三儿千不合,万不合,说出张胜包占着府中出来的雪娥在酒家店做表子。刘二又怎的各处巢窝加三讨利,举放私债,窃逞老爷们坏事。这经济一口听记在心,又与了爱姐二三两盘缠。和主管算了帐目,包了利息银两作别,骑头口来家。闲话休题。一向怀意在心,一者也是冤家相凑,二来合当祸这般起来。不料东京朝中徽宗天子,见大金人马犯边,抢至腹内地方,声息十分紧急。天子慌了,与大臣计议,差官往北国讲和,情愿每年输纳岁币金银彩帛数百万。一面传位与太子登基,改宣和七年为靖康元年。宣寡号为钦宗皇帝在位,徽宗自称太上道君皇帝,退居龙德宫。朝中升了李纲为兵部尚书,分部诸路人马。种师道为大将,总督内外宣务。一日降了一道敕书来济南府守备,升他为山东都统制,提调人马一万,往东昌府驻扎,会同巡抚都御史张叔夜防守地方,阻当金兵。守备正在济南府衙正坐,忽然左右来报:“有朝廷降敕来,请老爷接旨意”这周守备不敢怠慢,香案迎接敕旨,跪听宣读。使命官开读,其略曰: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闻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三皇凭礼乐而有封疆,五帝用征伐而定天下。争从顺逆,人有贤愚。朕承祖宗不拔之洪基,上皇付托之重位。创造万事,惕然悚悮。自古舜征四凶,汤伐有苗。非用兵而不能克,非威武而莫能安。兵乃邦家爪牙,武定封疆扞御。兹者中原陆沉,大羊犯顺。辽寇拥兵西扰,金虏控骑南侵。生民涂炭,朕甚悯焉山东济南制置使周秀,老练之才,干城之将。屡建奇勋,忠勇茂着。用兵有略,出战有方。今升为山东都统制,兼四路防御使。会同山东巡抚都御史张叔夜,提调所部人马,前赴高阳关防守,听大将种师道分布截杀。安几危之社稷,驱猖獗之腥膻呜乎任贤匡国,赴难勤王,乃臣子之忠诚;旌善赏功,激扬敌忾,实朝廷之大兴。名殚厥忠,以副朕意。钦哉故谕。

下书靖康元年秋九月日谕。”

周守备开读已毕,打发使命官去了。一面叫过张胜、李安两个虞候近前,分付先押两车箱驮行李细软器物家去。原来在济南做了一年官职,也撰得巨万金银。都装在行李驮箱内委托二人:“押到家中,交割明白。昼夜巡风仔细,我不日会同你巡抚张爷,调领四路兵马,打清河县起身。”二人当日领了钧旨,打点车辆起身先行,一路无词。有日到于府中,交割明白。二人昼夜内外巡风,不在话下。却说陈经济,见张胜押车辆来家,守备升了山东统制,不久将到。正欲把心腹中事,要告诉春梅。等守备来家,要发露张胜之事。不想一日,因浑家葛翠屏往娘家回门住去了,他独自个在西书房寝歇,春梅早辰蓦进房看他,见无丫鬟跟随,两个就解衣在房内云雨做一处。不防张胜摇着铃巡风过来。到书院角门外,听见书房内仿佛有妇人笑语之声。就铃声按住,慢慢走来窗下窃听。原来春梅在里面,与经济交姤。听得经济告诉春梅说:“叵耐张胜那厮,好生欺压于我说我当初亏他寻得来,几次在下人前败坏我。昨日见我在河下开酒店来,一径使小舅子坐地虎刘二,专一倚逞他在姐夫麾下,在那里开巢窝,放私债,把去雪娥,隐占在外奸宿。只瞒了姐姐一人眼目,昨日教他小舅子刘二,打我酒店来,把酒客都打散了。我几次含忍,不敢告姐姐说。趁姐夫来家,若不早说知,往后我定然不敢往河下做买卖去了”春梅听了,说道:“这厮恁般无礼雪娥那贼人卖了,他如何又留住在外”经济道:“他非是欺压我,就是欺压姐姐一般”春梅道:“等他爷来家,交他定结果了这厮”常言道:“隔墙须有耳,窗外岂无人”两个只管在内说,却不知张胜窗外听了个不亦乐乎口中不言,心内暗道:“此时教他算计我们,我先算计了他罢”一面撇下铃,走到前边班房内,取了把解腕钢刀。说时迟,那时快,在石上磨了两磨,走入书院中来,不想天假其便,还春梅不该死于他手忽被后边小丫鬟兰花儿,慌慌走来叫春梅,报说:“小衙内金哥儿,忽然风摇倒了,快请奶奶看去。”諕的春梅两步做来一步走,奔入后房中看孩儿去了。刚进去了,那张胜提着刀子径奔到书房内。不见春梅,只见经济睡在被窝内。见他进来,叫道:“阿呀你来做甚么”张胜怒道:“我来杀你你如何对淫妇说倒要害我我寻得你来不是了反恩将仇报常言:黑头虫儿不可救,救之就要吃人肉。休走吃我一刀子明年今日是你死忌”那经济光赤条身子,没处躲,搂着被,乞他拉被过一边,向他身就扎了一刀子来。扎着软肋,鲜血就邈出来。这张胜见他挣扎,复又一刀去,攘着胸膛上,动弹不得了一面采着头发,把头割下来。正是:

“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

可怜经济青春不上三十九,死于非命张胜提刀,繞屋里床背后寻春梅不见,大拔步径望后厅走。走到仪门首,只见李安背着牌铃,在那里巡风。一见张胜凶神也似提着刀跑进来,便问:“那里去”张胜不答,只顾走,被李安拦住。张胜就向李安截一刀来。李安冷笑道:“我叔叔有名山东夜叉李贵,我的本不用借”早飞起右脚,只听忒楞的一声,把手中刀子踢落一边。张胜急了,两个就揪采在一处。被李安一个泼脚,跌番在地。解下腰间缠带,登时绑了,攘的后厅春梅知道。说:“张胜持刀入内,小的拿住了”那春梅方救得金哥却苏着,听言大惊失色。走到书院内,经济已被杀死在房中,一地鲜血横流,不觉放声大哭。一面使人报知浑家,葛翠屏慌奔家来。看见经济杀死,哭倒在地,不省人事。被春梅扶救苏省过来,拖过尸首,买棺材装殡。把张胜墩锁在监内,单等统制来家处治这件事。那消数日期程,军情事务紧急,兵牌来催促,周统制调完各路兵马,张巡抚又早先往东昌府那里等候取齐。统制在家,春梅把杀死经济一节说了。李安将凶器放在面前,跪禀前事。统制大怒,坐在厅上,提出张胜,也不问长短,喝令军牢:“五棍一换,打一百棍”登时打死。随即马上差旗牌快手,往河下捉拿坐地虎刘二,锁解前来。孙雪娥见拿了刘二,恐怕拿他,走到房中自缢身死。旗牌拿刘二到府中,统制也分付打一百棍,当日打死。烘动了清河县,大闹了临清洲。正是:

“平生作恶欺天,今日上苍报应”

有诗为证:

“为人切莫用欺心,举头三尺有神明;

若还作恶无报应,天下凶徒人食人。”

当时统制打死二人,除了地方之害。分付李安:“将马头大酒店还本主,把本钱收算来家。”分付春梅:“在家,与经济做斋累七,打发城外永福寺择吉日葬埋。”留李安、周义看家。把周忠、周仁带去军门等应。春梅晚夕与孙二娘置酒送饯,不觉簇地两行泪下,说:“相公此去,未知几时回还出战之间,须要仔细。番兵猖獗,不可轻敌”统制道:“你每自在家清心寡欲,好生看守孩儿,不必忧念我既受朝廷爵禄,尽忠报国。至于吉凶存亡,付之天也”嘱付毕,过了一宿。次日,军马都在城外屯集,等候统制起程。果然人马整齐但见:

“绣旗飘号带,画鼓间铜锣。三股叉,五股叉,灿灿秋霜;六花槍,点铜槍,纷纷瑞雪。蛮牌引路,强弓硬弩当先;火炮随车,大斧马刀在后。鞍上将,似南山猛虎,人人好鬬偏争;坐下马,如北海蛟虬,骑骑能争敢战。端的刀槍流水急,果然人马撮风行”

当下一路无词。有日哨马来报说:“不可前进,马哨东昌府下。”达统制差一面令字蓝旗,把人马屯城外:“我报进城。”巡抚张叔夜听见周统制人马来到,与东昌府知府达天道出衙迎接,至公厅叙礼坐下,商议军情,打听声息紧慢,驻马一夜。次日人马早行,往关上防守去了。不在话下。却表韩爱姐母子在谢家楼店中,听见经济已死,爱姐昼夜只是哭泣,茶饭都不吃。一心只要往城内统制府中,见经济尸首一见,死了也甘心父母旁人,百般劝解不从。韩道国无法可处,使,打听经济灵柩,已出了殡,埋在城外永福寺内。这心只要到他坟上烧纸,哭一场,也是和他相交一场。做父母的,只得依他。顾了一乘轿子,到永福寺中,问长老:“葬于何处”长老令沙弥引到寺后:“新坟堆便是。”这韩爱姐下了轿子,到坟前点着纸钱,道了万福,叫声:“亲郎我的哥哥奴實指望我你同谐到老,谁想今日死了”放声大哭,哭的昏晕倒了,头撞于地下,就死过去了。慌了韩道国和王六儿向前扶救:“大姐姐”叫不应,越发慌了。只见那日是葬了三日,春梅与浑家葛翠屏,坐着两乘轿子,伴当跟随,抬三牲祭物来,与他暖墓烧纸。看见一个年小的妇人,穿着缟素,头戴孝髻,哭倒在地。一个男子汉,和一中年妇人,搂抱他,扶起来又倒了,不省人事。乞了一惊因问:“那男子汉是那里的”这韩道国夫妇,向前施礼,把从前已往话,告诉了一遍:“这个是我的女孩儿韩爱姐。”春梅一闻爱姐之名,就想起昔日曾在西门庆家中会过,又认得王六儿。韩道国悉把东京蔡府中出来一节说了一遍:“女孩儿曾与陈官人有一面相交,不料死了,他只要来坟前见他一见烧纸钱。不想到这里又哭倒了。当下两个救了半日,这爱姐吐了口粘痰,方纔苏省。尚哽咽哭不出声来。痛哭了一场,起来与春梅、翠屏,插烛也似磕了四个头,说道:“奴与他虽是露水夫妻,他与奴说山盟,言海誓,情深意厚实指望和他同谐到老,谁知天不从人愿,一旦他先死了,撇得奴四脯着地。他在日曾与奴一方吴绫帕儿,上有四句情诗。知道宅中有姐姐,奴愿做小倘不信向袖中取出吴绫帕儿来。上面写诗四句,春梅同葛翠屏看了,诗云:

“吴绫帕儿织回纹,洒翰挥毫墨迹新;

寄与多情韩五姐,永谐鸾凤百年情。”

爱姐道:“奴也有个小小鸳鸯锦囊,与他佩带在身边。两个都扣绣着并头莲。每朵莲花瓣儿一个字儿:寄与情郎,随君膝下。”春梅便问翠屏:“怎的不见这个香囊”翠屏:“在地衤旋子上拴着不是奴替他装殓在棺椁内了。”当下祭毕,让他母子到寺中,摆茶饭,与他吃了些饭食。做父母的见天色将晚,催促他起身。他只顾不思动身。一面跪着春梅、葛翠屏哭说:“情愿不归父母,同姐姐守孝寡居,也是奴和他恩情一场活是他妻小,死傍他魂灵”那翠屏只顾不言语。春梅便说:“我的姐姐,只怕年小青春,守不住只怕误了你好时光”爱姐便道:“奶奶说那里话奴既为他,虽刳目断鼻,也当守节,誓不再配他人”嘱付他父母:“你老公母回去罢,我跟奶奶和姐姐府中去也”那王六儿眼中垂泪;哭道:“我承望你养活俺两口儿到老,纔从虎穴龙潭中夺得你来,今日倒闪赚了我”那爱姐口里只说:“我不去了,你就留下我到家,也寻了无常”那韩道国因见女孩儿坚意不去,和王六儿大哭一场,酒泪而别,回上临清店中去了。这韩爱姐同春梅、翠屏坐轿子往府里来。那王六儿一路上悲悲切切,只是舍不的他女儿。哭了一场,又一场。那韩道国又怕天色晚了,顾上两匹头口,望前赶路。正是:

“马迟心急路途穷,身似浮萍类转蓬;

只有都门楼上月,照人离恨各西东。”

毕竟未知后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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