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1926年底,法郎对美元已升破1:25大关,仅半年时间,法郎竟升值1倍6个月的冰火两重天,让法国经济无从适应。法郎贬值,法国工业品竞争力增强,带动经济复苏和就业增长,但贬值过快,则动摇法郎信心,刺激资本出逃,诱发恶性通胀。法郎升值过快,则影响法国出口,削弱法国经济。什么样的汇率才是最佳的稳定状态,既能促进经济发展,又可稳定货币信心李斯特和奎斯内正是法兰西银行的智慧发动机。法国当年的困境也正是中国当今的难题。
如果1:25的汇率被升破,法兰西银行就必须进行干预李斯特和奎斯内开始打破常规思维方式,强烈要求法兰西银行对法郎升值设置上限。由于他们的想法太过匪夷所思,各国央行从来没有这样干预外汇市场的先例,莫罗不愿吃这个螃蟹。此时,涌进法国的外汇已经不是涓涓细流,而成了滚滚江河,法郎被迫节节攀升,眼看法国经济就要重蹈英国高估英镑所带来的经济萧条和通货紧缩的覆辙,李斯特和奎斯内不惜以辞职为要挟,力促莫罗采取断然行动。
还是旁观者凯恩斯看破了问题的本质,“法郎的汇率水平,并非由投机者或贸易平衡,甚至不是鲁尔区的冒险行为所决定,而是法国的纳税人愿意拿出多少自己的收入,去支付给法国的食利者们债券持有人”。
其实,如果把财富定义为人类通过劳动将自然资源转化为最终的产品和服务,那么社会必然形成两种人:劳动者和食利者。劳动者通过劳动创造财富,而食利者通过出租土地、生产资源、垄断性资产、公共设施和资本,来分享劳动者的财富。
汇率的本质并非外部问题,而是内部利益分配的制度安排所呈现出的外部特性。这里存在着两种极端:一种极端是利益分配严重倾向劳动者,而不利于资产拥有者,那么资产拥有者就会倾向于将资产向国外转移,国际资本则更不愿意进入,从而形成外汇市场中的资本流出大于资本进入,结果就是本币的贬值;另一种极端是,如果利益分配严重倾向于资产者,则国内资本不愿流出,而国际资本又会踊跃进入以分享这一有利的利益分配,此时,就会出现国际资本的进入多于国内资本的流出,最终体现为本币升值。而国内与国际生产效率的差别,仅仅反映了可分享财富蛋糕的大小,而不是比例,最终体现出的乃是资本进出的规模,而非趋势。
两种极端都会挫伤经济发展,前者导致资本外流,削弱经济发展的根基,后者挫伤劳动积极性,降低社会消费能力,增长将无以为继。无论哪种极端,都会导致经济萧条,本币价值瓦解。
最佳汇率就是在两个极端之间找到稳定的平衡点。在这一水平上,劳动者与食利者的利益分配大致平衡,劳动者充满创造财富的热情,而食利者积极投入更多的资金,国际资本纷纷涌入来扩大资源投放的规模,从而分享相应的利益。同时,国内资产者在积累丰厚的资本后,踊跃向国外寻求新的食利机会,形成流入与流出资本的大体平衡,最终实现劳动与资本之间的稳定均衡。
简单地说,在资本自由流动和没有干预的状态下,本币升值,反映了食利者在财富分配中占了上风,而本币贬值,意味着利益分配偏向了劳动者。
战后英国与德国走向了两个极端,前者用高估的英镑保护了债权人,却扼杀了经济;后者用恶性贬值的马克血洗了国内有产者,同样摧毁了经济。而法国,则在两个极端中找到了一种平衡。
1926年12月21日,法兰西银行开始用本币大规模购买外汇,遏制法郎升值的趋势。李斯特的抑制法郎过度升值的努力,遭到了罗斯柴尔德和其他法兰西银行董事的激烈反对。20世纪20年代的法国曾流传着这样的传闻,“任何党派组阁都得事先征求罗斯柴尔德的意见” 15。但庞加莱并不吃这一套,他作为莫罗的总后台,大力支持莫罗和李斯特的外汇干预政策。莫罗顶着巨大的压力,在1927年和192,继续买入外汇,将法郎对美元的汇率死死钉在1:25的水平上。法国财政部向法兰西银行承诺,所有由于干预外汇而出现的财务损失,由法国财政负责补偿。罗斯柴尔德等人使出各种手段来破坏莫罗的计划。月,莫罗吃惊地发现,自己在法兰西银行行长办公室的进出电话全部遭到窃听。莫罗与罗斯柴尔德的关系开始极度恶化。
由于法国经济在稳定的法郎预期下开始强劲复苏,出口产品将英国打得落花流水,法兰西银行董事会内部出现了分化,以罗斯柴尔德和法国钢铁大王温德尔为首的法郎升值派,最终没有获得多数董事的支持。罗温二人于是亲自出马,打破法兰西银行的惯例,公开发表对货币政策的意见,希望吸引国际投机资本大规模进入法国,从而迫使莫罗放弃干预市场,任由法郎升值。罗斯柴尔德甚至亲自下令家族旗下法国最大的铁路公司大力买入法郎,试图逼迫法郎升值,这已经涉嫌违反了法兰西银行董事进行内幕交易的限制。在干预外汇市场的两年多里,法国外汇储备的价值剧增到6亿美元,其中多为英镑资产。
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该英国灰头土脸了。法郎的固定汇率策略,使得法国产品具备了世界上最强大的竞争力,英国的传统市场纷纷被法国货攻破;而法国国内物价稳定,经济繁荣,一派大好景象。英镑的情况却是越来越不妙,严重的衰退伴随着居高不下的失业率,资本正在加速从英国流向法国。诺曼强烈要求莫罗拿出实际行动来,降低市场对法郎升值的预期,减缓英国资本流出的压力。而莫罗则建议英国提高利息来吸引资本,而这分明会让英国衰退得更加严重。莫罗进一步施压,准备将英镑外汇储备兑换英国的黄金,英镑立刻成了惊弓之鸟。诺曼怒不可遏,准备向法国人提出马上偿还30亿美元的战争债务。英法打得不可开交。
这时,美国人又粉墨登场了。作为调解英法两国货币争执的和事佬,美国人建议双方休战。斯特朗提出了美国的建议:法国仍保留部分英镑储备,另一部分则由纽约美联储银行和英格兰银行共同在伦敦市场上向法国兑换黄金。条件不多,只有一个,那就是未来法国的外汇储备增加,必须由英镑转向美元。美国人正在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在全世界推广美元储备。
法国由于摆脱了传统货币理论的束缚,正确地采用了稳定法郎汇率的办法,大大增强了法国的经济和金融实力。
到1929年,法国财政大幅好转,政府偿清了所有对法兰西银行的负债,债券价值翻了一倍。1926年法国政府仅有100万法郎的盈余,1929年财政累积盈余已高达170亿法郎。法国的货币储备包括高达14。5亿美元的黄金和价值10亿美元的外汇。莫罗和李斯特在法郎保卫战中获得了巨大的胜利。法国的经济增长顽强地抗拒了大萧条的头两年,直到1931年下半年才被卷入世界衰退的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