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光越来越亮,而室内虽然帘幕低垂,重重遮盖,白璎的神志依然在涣散下去哪怕照不到光,冥灵在白昼里依然会慢慢衰竭。
周围很静。帘幕重重,薰香浓郁,她伏倒在那一片锦绣堆中,所有一切都感觉变得遥远,不知道是否因为自己变得虚弱而无法听到声音,还是所有的人忽然间都从这个地方消失她开始封闭自己的五蕴六识,以减缓衰竭的速度,避免在天黑前形体就彻底消散。
那笙以为她睡着了,经过一番左思右想,终于下定决心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准备乖乖地退到大门外等西京归来要不然被炎汐那家伙看到,可又该沉下脸骂她了。
想到板着脸的那个人,那笙就忍不住委屈:难道鲛人都这样翻脸比翻书还快吗昨日那样带着她出生入死、照顾周至,今天见了那个苏摩后就彻底翻脸了那个慕容修也一样,见她戴着皇天,就仿佛烫手山芋一样把她推了出去。
恨恨地想着,那笙穿过人声熙攘的大堂,推开侧门走了出去。
猛然间,听到天空里有熟悉的刺耳尖啸,她抬起头看着清晨暴雨后的天空。有一架奇怪的银色的风隼掠过前方天空。抬首之间,银色的金属反射出刺眼的光,让她下意识地抬手挡住眼睛。
然而苗人少女没有留意,就在这一刹那,她手上皇天折射出了一道白光
“降低我看到她了”银色的风隼上只有两个人,居左的青年将领冷冷俯视着脚下的城市,脱口命令,“皇天”
“是,少将。”在他身边操纵风隼的是一个冷艳的鲛人少女,有着美丽的蓝色长发,应声操作,动作娴熟而迅捷,“要直接降落在如意赌坊吗”
她的眼神不似其他鲛人傀儡那么空洞凝滞,说话的语气也起伏顿挫,竟然是一个依旧有着自我意识和思考能力的鲛人
“是。”云焕冷冷回答,“立刻降落”
如意赌坊的最深处。薰香的气息快要让人不能呼吸,连房内浓厚的血腥味都被混合了,发出奇异的香味。难怪难怪苏摩喜欢点着这种奇特的香吧
那样,就再也闻不到血腥味。
心神慢慢涣散,那个瞬间,她仿佛回到百年前濒临死亡的那一刹那时空恍然消失了,塔顶上所有人的脸在瞬间远去,天风呼啸着灌满她的衣袖,白云一层层在眼前散开、合拢她完全失去了重量。
然而那个下落的瞬间,却漫长得仿佛过了十几年,她只是不断地下跌、下跌,似乎永远接触不到地面。
“白璎”猛然间,飘落的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白璎”
不是苏摩不是苏摩。那个鲛人少年居然自始至终沉默,不发一言地看着她坠落仰脸看去,白塔顶端唤她名字的那个人伸出手,手指上戴着一枚形状奇异的银色戒指。那个人叫着她的名字,对她伸出手来她下意识地举手,忽然间看到了自己手上一模一样的一枚戒指。
是真岚那个瞬间,她忽然间又清醒了。
那一刻,光剑从她袖中流出凛冽的剑芒,撕裂她的衣袖,跃入她戴着戒指的手中她感觉到自己尚有力量未曾使用,尚有东西未曾守住。是的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
拥有“护”力量的后土,却并不曾守护住她的国民、她的父亲,导致家破人亡。她扔下了自己的丈夫,不曾和他并肩战斗,伽蓝十年孤守,十万空桑人终究亡国灭种,沉睡水底。
那样的错,一次便可万劫不复。
“白璎”高入云端的塔顶,真岚在呼唤她的名字,对她伸出手来深渊在身下远去,他将她拉出了永无休止的坠落之途。
“白璎,起来”恍惚间,耳边忽然听到有人说话,真切地,“都什么时候了”
惊诧于对方居然能将声音传到她已经封闭了五蕴六识的心里,白璎勉力睁开了眼睛,想看看谁来到了这个昏暗的房间内。
“快起来,沧流帝国的军团都搜到外面了”黑暗中,一双熟悉的眼睛低下来,然后黑色的大斗篷散开了,一只手伸出来,想拉起她,“起来,我带你走”
“真岚是你”昏暗的房间里,她凝聚了残余的灵力才分辨出了来人,忽然间就松了口气,微笑起来真的是他啊在昏迷中,她听到的声音不是别人,真的是来自无色城的他
然而,微笑未消失,她的形体猛然再度涣散。
“喂,喂你干吗别睡了”来人更加着急,连忙低下手,去握住那只“后土”那枚后土戒指一接近空桑皇太子的手,猛地发出了淡淡的光芒。光芒照耀着伏地睡去的太子妃,陡然间,她涣散中的形体重新凝聚。
“真岚。”白璎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来人,诧异道,“你怎么出了无色城”
“快起来。那笙在外头要出事了这次沧流派来的是云焕,那丫头可没有上次那样的好运气,可以挥挥手就打下一架风隼来。”真岚口气急切,显然这边情况的复杂棘手超出了他原先的预想,“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得跟我出去。”
白璎拉住他的手站起来,看着紧闭的门,皱眉道:“外面是白昼,我根本没法子出去。”
“没关系,我带着你走。”真岚回过手来,揭起斗篷,那直立的斗篷内空空荡荡,根本没有人的躯体。他伸出仅存的一只手,对着她招了招,“进来”
“呃”白璎陡然哭笑不得,看着那个披着斗篷的空心人多么诡异的样子也只有这位殿下,才能想出这种把太子妃打包带着离开的主意了。
“快进来,外头都要打起来了,你还磨蹭”真岚不耐烦,一把将她拉入空荡荡的怀中,“反正你还没我肩膀高,够裹着你了。”
大斗篷“唰”地裹起,挡住了一切光,仿佛一个密闭的小小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