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杀还在继续,如意赌坊的院子里也充斥了哭闹声。
来到云荒后连日辛劳,慕容修好容易睡了个踏实觉,然而一早未起,就听到了外面喧闹沸腾的人声。他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噗”的一声,一支劲弩穿透了屋瓦,钉在窗前小几上,尾羽犹自微微颤抖。
慕容修大吃一惊,瞬间跳起,迅速拉过外衣穿好,将昨夜睡前摊开晾干的瑶草收拢来打包背上,拉开门冲向前厅,边跑边叫着保护人的名字:“西京西京前辈救命”
然而如意赌坊早已人去屋空,一片狼藉散乱,屋瓦到处碎裂,从屋顶的破洞中不断有劲弩落下,夺夺地钉在屋内家具上。
慕容修冒着落下来的飞矢,一间间房子寻找西京,然而四顾不见那个醉酒的剑客,不由心下又惊又怒母亲将他托付给这个陌生的大叔,却料不到这般不可靠,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居然不见人影。
到处都找不到人,一日前那样热闹的赌坊居然转眼荒凉,连老板娘如意夫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中州来的年轻珠宝商冒着如雨的流矢一间间房子寻找,尚自怀了一线希望,以为那个醉酒的剑客会在某间房子里犹自酣睡。
然而最后一间房门被推开,里面只是黑洞洞一片。
“西京西京”慕容修大声喊,没人回答。那个刹那间猛然身子一震,半空中一支流矢射下,穿透了他的小腿,他双膝一软,踉跄着跌入门中。
更多的飞矢如同雨点散下,击碎廊下屋瓦,令人无处可逃。
“进来”毫无武功的珠宝商抬手想要徒然地阻挡,黑暗中忽然有个声音低呼,慕容修觉得凭空里什么拉住他手臂,“唰”地将他拖进房中。门扇“砰”的一声在背后关起,飞弩的夺夺声钉在门上,如同暴雨。
他忍着腿上的痛,在漆黑一片的房间摸索着,扶着墙站起,判断着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手指触摸处,似乎是颇为豪华的卧房,四壁上砌着光滑的石头,大约因为屋梁高厚,一重重做了天花吊顶,竟然不曾有一支飞弩射破。
房间内一片暗淡,充满说不出的诡异气味,香甜而腐败。
“她的魂魄涣散了要怎样才能凝聚”黑暗中,一个声音忽然问。
慕容修怔了一下,隐约记起那个声音似乎哪里听过。然而不等他发问是谁出手相救,另外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开口了,回答:“要靠皇天来引发后土内蕴藏的力量,才能在白日里保住灵体不散去。”
前面那个声音沉默了一下:“难道后土本身的力量不会保护它的主人皇天后土,不是对等力量的两枚戒指吗”
“后土的力量其实远逊于皇天。”对方停顿了一下,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它的力量已经被封印了,根本不足以凝聚涣散的灵体。”
“谁封印的”另外的声音问,惊讶道,“谁能封印后土”
那个人没有回答,对话到了这里停顿下来。沉默。
“请、请问是哪位恩人”待得眼睛稍微习惯了房内的昏暗,慕容修开口询问,隐约看到挂着重重锦帐的大床旁边坐着几个人。他看不真切,摸索到了烛台,正待点起蜡烛,陡然凭空手臂一麻,烛台当啷啷飞了出去。
“别点。”黑暗中有人冷冷吩咐,“哗”的一声扯下帐子来,仿佛生怕一点点光照入。慕容修猛然怔住。他终于听出来了这个声音
这个黑暗里的人,竟然是天阙上的那个鲛人傀儡师
“咔嗒,咔嗒”黑暗中,有什么走过来了,拉着他的衣角。慕容修诧异地低下头,看到了黑暗中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在离地二尺高的地方,诡异地对他笑。
“哎呀”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却听到房间里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却是在有些诧异地问他:“你是谁你推门进来的时候叫着西京的名字你认识西京”
那是个陌生的声音,慕容修估计着对方没有敌意,点头承认:“是的,他是家母的故人。”
“哦”黑暗中仿佛有什么来到他身侧,居然轻得没有丝毫的脚步声。极黯的光线里,只能隐约看到那个人披着一身斗篷,苍白的脸露在风帽下,看着他,“你母亲是”
“红珊。”黑暗最深处,另一个声音淡淡替他回答了,“鲛人红珊。”
那是苏摩的声音慕容修一直对这个诡异的傀儡师有莫名的避忌,此刻黑暗中乍听到,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哦,鲛人的孩子啊难怪你肯出手救他。”披着斗篷的人微笑起来,伸出手拍拍慕容修的肩膀,“西京去哪里了我也在找他呢。”
慕容修摇头:“不知道,我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他人了。”
“呃,西京怎么变成这样吊儿郎当了”身侧那个人微微诧异,“有正经事的时候跑得人都看不见难道真的喝酒喝得废了我出去找找他。”
当那个人站起来的时候,重重的帘幕被拂起,床上宛转着一堆白,宛如融化的初雪,在暗淡的室内发出奇异的微光,隐隐看得出是一个人的形状,却涣散得如同春日里正在消融的白雪。
傀儡师放下帐子掩住,忽然间站了起来,拉住了正准备离去的人,道:“我出去找皇天,你留下”
他只放下了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掠了出去。门在眼前重重关上,房间里陡然恢复到了一片漆黑,慕容修莫名其妙地站在那里,甚至没有发觉那个傀儡师是如何从这个房间里消失的。
“果然是这样啊。”黑暗中,真岚陡然吐了一口气,喃喃道。
“呃,难得看见他这样热心。”慕容修想起天阙上那个袖手旁观的冷血傀儡师,不自禁感叹了一句凭直觉,他也感到这个叫作“真岚”的人,远比苏摩要好相处。不过,总觉得“真岚”这个名字非常熟悉似乎似乎母亲在讲起云荒往事的时候,对他提过
他在一边苦苦回忆,然而旁边披着斗篷的男子许久没有说话,嘴角慢慢有了一丝苦笑:“哪里他是害怕而已。他怕自己一个人待在没有风的黑暗里,会被镜中恶的孪生控制,不知道会对白璎做出什么事来吧”
“啊”慕容修似懂非懂。
真岚没有再和他说话,来到榻前撩开帐子,俯下身去看那一摊融化的白雪。他的右手停在上方,忽然间白雪中一缕微光闪烁,应合着他手上的力量,“噗”的一声跳入手心。
一枚银白色的戒指,双翅状的托子上,一粒蓝宝石熠熠生辉。
“天啊这是皇天”珠宝商人脱口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