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座架被拦截的云焕握剑站在了那个诡异的傀儡师面前。
“很强嘛。”苏摩收回手里滴血的引线,称赞,“冰族的战士,居然也用光剑九问居然还使得很正宗你是剑圣的什么人”
已经是第七次将光剑震得几乎脱手,然而那个沧流帝国的军人依然拦在前方,用尽全部力量,不让他前进分毫。云焕身上至少有四处被引线洞穿,血从细小的孔洞里喷涌而出。外面看起来这样的伤毫不显眼,然而内部丝线经过的脏腑却是全被震裂。只要一处这样的伤,便足以让壮汉瘫痪。而面前这个沧流帝国的年轻军人居然依旧握剑拦在前方
显然是原先就有伤在身,云焕眉心和咽喉的伤口在不停流血,让原本英挺的面目变得可怖。苏摩看到了对手的眼神,不由自主微微颔首:那样的眼神仿佛铁与血的组合,没有一丝“人”的软弱。
沧流帝国居然有这样的战士,难怪可以镇住这整个云荒大陆。
而且,他们还有风隼这样的可怕杀戮机器,出色的战士和战车,简直组成了似钢铁般不可摧毁的力量即使是自己,面对一架风隼也罢了,如果三架以上风隼同时攻击,只怕要全身而退也不是容易的事吧复国军里的那些天生不适合作战的鲛人又要如何面对这样强大的军队。
短短一瞬间,苏摩脑中已经转过千百个念头。
而此刻,用光剑拄地、勉力支持着身体不倒下的沧流帝国少将,却也是用同样复杂的心情看着面前这个盲人傀儡师。
看那样的容貌和发色,这个人应该是个鲛人。然而,这个双目无光的鲛人傀儡师,居然能用看起来如此没有力量的双手,操纵着纤细到看不见的丝线,将一切有形的东西切割成一片片
一个鲛人,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力量。
就算他之前没有和西京交过手,用巅峰的完美状态来对抗这个人,也未必有获胜的把握。更何况他现在力战之后,精力已经枯竭了大半。
然而,即便是没有胜算,云焕依然持剑而立,挡在了苏摩身前,丝毫没有后退的怯意。征天军团的战士,是由铁和血铸成,哪能临阵怯场
云焕握着光剑,看着面前十指上戴着奇异指环的鲛人傀儡师,看着他空洞的深碧色眼睛,不自禁地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样无与伦比的五官,是他至今未曾在鲛人一族中找到可以媲美的。然而那样漂亮的脸却没有丝毫女气,一望而知是个男子因为眼中阴鸷的杀气。
方才的激战里,这个傀儡师也被他的九问划伤了肩膀衣衫被削破,露出了宽阔肩背上文身的一角:一只黑色的龙的爪子,仿佛雷霆万钧地撕破衣衫的束缚,探出来。
龙神这个鲛人的背上,布满了龙神的文身
想起早上看到的鲛人少女汀,又记起前几天在半途中遇上的鲛人左权使炎汐,云焕的眼睛陡然收缩那么多鲛人忽然出现在桃源郡,应该不是巧合难道是复国军为了什么目的有所行动这个鲛人傀儡师,一定是引起复国军震动的人物吧如果是那样的话,得赶快回去禀告巫彭大人才行。不然这边皇天刚收回,新的变乱又要起了
眼角瞟过,云焕发现风隼都已经掉头返回那个戴着皇天的女孩子,也已经在风隼上了吧任务已经完成,不必久留。
想到这里,云焕下意识地往后踏出了一步。
“怎么,这就想逃了吗”那个傀儡师笑了起来,眼神是冷酷的,也抬头看着半空准备飞走的风隼,手指抬起,一点半空,吩咐道,“阿诺,给我过去,拦住那架卷走那笙的风隼”
云焕诧然,还没有明白苏摩对着什么人吩咐这样的话,忽然间听到轻轻的咔嗒声,什么东西跳到了地上,迅速奔远。
眼角余光还来得及看到那个东西,沧流帝国一向冷定的少将忽然间因为震惊而睁大了眼睛那是什么那个不过两尺高的东西,身上还拖着丝丝缕缕的引线。居然是一个会自己跑动的傀儡
“别管阿诺你的对手是我,少将。”还没有将目光从那个偶人身上挪开,耳边忽然听到了苏摩冷淡的声音,刹那间,极细的呼啸声破空而来,“让我看看沧流帝国的军人到底有多少分量吧可别让我失望才好。”
云焕全身一震,立刻凝聚起了全部精神,“唰”地拔剑格挡。手腕一震,只觉得半身都麻痹了毕竟重伤在身,连番剧斗之下已然力不从心,虽然堪堪挡开,可丝线的末端还是在他脸上切开了一道血口子。
“咦,怎么没几招就越来越弱了”苏摩看着对手,微微冷笑起来,手腕抬起,“这可不是跳绳啊如果不跟着我的引线起舞的话,很快就要被肢解的这天下,可不是你们冰族的十巫才会玩分尸这一手。”
漫天丝线纵横交错,以人眼无法看见的速度交割而来。
云焕急退,反手拔剑,光剑如同水银泼地,护住周身上下。他足尖连点,在密风急雨般的引线空隙中转侧,用尽了所有残余的力量,穿梭在那一张不断收缩的巨网中。
“哦,不错,非常不错”看到沧流帝国少将的身手,傀儡师嘴角噙着一丝冷笑,难得地表示了赞赏,却显然始终不曾出全力,“好久没有遇到这样的人对舞了我们再快一点如何”
他手一拍,忽然间按照一种奇异的韵律开始舞动,举手投足之间,手上的丝线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相互交剪而来,丝线之间居然激射出淡淡的白光,发出犀利如风雨呼啸的声音。
苏摩的速度一加快,云焕不自禁地被逼着加快了闪避的速度。
因为太过剧烈的运动,心脏激烈搏动着,几乎已经无法承受体内奔腾的血脉。颈中的伤口再度裂开了,随着他每一个动作,一滴滴鲜血洒落在烧杀过后狼藉一片的地面上。
两个人的脚尖都踩着尸体,不停地飞掠。夕照下,漫天若有若无的丝线反射出淡淡的冰冷的光,在两人之间织出看不见的网。双方的身形都是极快的,然而身姿毕竟有别。云焕拔剑当空,已经有些力竭和急切,仿佛在漫天的闪电中穿梭,慢了一丝一毫,便会被闪电焚为灰烬。
苏摩却是一直控制着节奏,手指间飞舞着引线,切出点点鲜血。然而他转动修长的手指,却仿佛是在拨动古琴的冰弦,神色沉醉自如。伸臂、回顾、俯首、扬眉仿佛那不是一场踏在尸体上的对决,只是独面天地的一场独舞独吟。
那种独舞和独吟,在百年来孤寂如冰的苦修岁月里,他已经面对旷寥的大荒,进行过无数次。
他没有再看云焕一眼,然而却能感觉到对手体力在急遽下降,已经跟不上那样的节奏。苏摩手臂起落,越舞越急,蓝色的长发飞扬着,和透明的引线纠缠在一起,到最后已经看不清是他舞动这漫天的杀人利器,还是那些看不见的丝线带动他修长肢体的种种动作。
云焕已经来不及一一躲避那些飞旋而至的锋利的线,肌肤不时被割破,血如同残红般四处泼洒,滴落在刚被屠杀过的地面上。傀儡师微微冷笑,那个笑容在夕照中有种奇怪的美感宛如此刻破坏燃烧殆尽的断墙残垣、流满鲜血的街道。
“老天爷,这个人,这个人在干什么”街的另一头,一群急奔而来的战士猛然怔住,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那一幕诡异之极的情形。
夕阳已经落下,余霞漫天,如同燃烧着烈火的幕布,铺满整个天际。那样的背景之下,极远处的伽蓝白塔更加显出静谧神圣的美然而,如此底色下,剪影般的,却是那个踏在尸体上的舞者,骖翔不定,静止万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