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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复生 · 4(1 / 2)

生命消逝如流星。

西方空寂之山下的那一道光芒,划破了死寂漆黑的夜幕,向着北方尽头落去。

苍生沉睡,大地沉寂,这莽莽云荒上,无意仰头所见者又有几何

“那时候我们赤脚奔跑,美丽的原野上数不清的花朵绽放。风在耳边唱,月儿在林梢。我们都还年少”

漆黑的荒漠里,声音因为寒冷而战栗,然而那样动人的歌词,却用嘶哑可怖的嗓音唱出。唱歌的人一边轻抚着膝盖上卧着的少女的头发,一边用破碎不堪的调子唱着一首歌谣,眼睛是空茫的,抬着头看着漆黑没有一丝光亮的夜。

“姐姐,姐姐,别唱了,求求你别唱了”暗夜里忽然有啜泣声,枕着歌者膝盖入睡的少女再也忍不住地痛哭起来,一把抱住了姐姐的腰,把头埋入对方怀里痛哭起来,“你的喉咙被炭火烫伤了还没好,再唱下去会出血的”

“央桑,没事的,你睡吧。从小不听我唱歌,你是睡不着的。”黑夜里歌者的声音温柔而嘶哑,轻柔地抚摸着妹妹的头发,“你的脚还痛吗冷不冷”

为了不让沧流军队发现,他们这一群逃生的牧民甚至在暗夜里都不敢生火。于是姐姐抱着妹妹,在滴水成冰的寒气里相拥取暖。

“很痛,很痛啊”毕竟年纪幼小,十六岁的央桑抚摸着被打断的脚腕痛哭起来,身子瑟瑟发抖,“我恨死那个家伙了我要杀了他呜呜,姐姐,我要杀了他他不是人”

她嘴里的那个家伙,其实是沧流的云焕少将那还是他们在被围后,才从那些军队的称呼里得知的。

那之前,谢神的歌舞会上,他们一直以为那个和女仙在一起的冰族青年不过是一个过路人而已。美丽任性的央桑倾心于那样冰冷而矫健的气质,以为那是配得起自己的大漠白鹰,向这个陌生人热烈地奉上了自己的云锦腰带

却不知道,那正是他们一族的死神。

十几天后,当沧流少将提兵包围苏萨哈鲁,搜查鲛人行踪的时候,央桑是那样吃惊,甚至一瞬间有重逢的喜悦。她试探地对着那个带兵的冰族将军微笑,然而那双冰窟一样的眼睛没有丝毫回应似是早已不认得她。

而短短几天内,那样暴虐残忍的血腥一幕,成了两个少女一生中的噩梦。

在逼着摩珂吞下火热的炭的时候那个人没有一丝动容,甚至当手下用钢钎一寸寸夹碎央桑纤细脚腕的时候,淡漠的唇角也只吐出冷冷一句话“该招了吧”

摩珂知道那个人并不仅仅为了拷问她们两个人而已。那个人,是要毁去牧民们最引以为傲的东西,要折断苍鹰的双翅,要击溃那些马背上剽悍汉子负隅顽抗的意志所以他不择任何手段,摧毁大漠上最负盛名的歌喉舞步之时,毫无怜惜。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恶魔那时候她不知道妹妹是脚上痛还是心里更痛。

那个自小娇贵任性、凡事都要争第一的妹妹呵

“不要怕,不要怕我们不是无路可走我们还可以去投靠乌兰沙海的盗宝者们。”摩珂心疼如绞,紧紧抱着怀中不停发抖的躯体,将妹妹沾满了沙土的头拢在怀里,“总有一天会杀了他的总有一天只要我们活下去。”

看着夜空,黄衫女子喃喃发誓,面色从柔静变得惊人的坚忍。

夜空忽然有一道白色的流星划过,坠落在北方尽头。和前朝空桑人一样,牧民们相信灵魂的流转和不灭。天上的一颗星星,便对应着地上一个人的生命。

如今,是谁的生命滑落在夜空里

是谁是他吗那个曾给她带来最初的爱恋,却也给整个村寨带来灭顶灾难的鲛人复国军右权使居于荒漠的她一生未曾见过那样的男子:淡定温雅、从容安静,按着弦的手仿佛有无穷的力量。然而他定然是死了在护着她们姊妹逃脱的一刹那,她策马急奔,不敢回头,却听到了背后如暴风呼啸的万箭齐发之声。

她本该恨这个混入族中的鲛人奸细的,然而在最后他归来的一刻却完全原谅了。她永远无法忘记那张因为溃烂而露出白骨的脸,和那一双平静坚定的深碧色眼睛甚或比原本那样清雅高洁的容貌更刻骨铭心。那是她永远的爱人。

央桑终于在她怀中沉沉睡去,脸上尤自带着结了冰的泪水。

如果能活下去,总有一天,她要为父亲、为所有族人、为冰河报仇

“那时候我们赤脚奔跑,美丽的原野上数不清的花朵绽放。风在耳边唱,月儿在林梢。我们都还年少”暗夜里,嘶哑破碎的嗓子轻轻唱着童年的歌谣,那般纯净而欢乐的曲调,却已经带了无法抹去的杀气

岁月的脚步啊 静悄悄

追逐着我们 不停地奔跑

我们跌倒在开放着红棘花的原野上

死亡。

风儿吹过空莽的云荒

鸟儿还在歌唱。

大漠的另一端是博古尔的边缘,再往前走一日便走出沙漠。

“星辰落下去了”老女巫昏暗的目光忽然闪了一下,看着天际划过的流星,喃喃,“星辰落下去了,带走了战士的灵魂。去往彼岸转生。”

“西方的空寂城那边有人死了吗”半夜醒转的红衣族长睁开眼睛,朦胧中也看到了那道光,不知为何心里猛地一跳,似乎觉得是一名十分亲切的人离开了。叶赛尔跳了起来,撩开营帐走了出去,面向西方站着。

不知道云焕有没有在空寂城见到师父以他的本事,想来女巫下的血咒未必能奈何得了。但是,他会不会以为是作为族长的自己下令做了手脚他会怀恨吧但即便是怀恨,她也是没有什么办法了的吧还能如何呢,就让他恨自己吧

叶赛尔轻轻叹了口气,抚摩着怀里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石匣子。

“哒哒。”匣子里那只手又在动了,似乎急不可待地想要挣脱符咒的束缚。

“急什么。到了叶城,找到了那个命中注定的人,就能让你出来了。”叶赛尔屈指轻轻敲了一下石匣,轻斥,眉间却有淡淡的忧伤,“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就是为了你,我们霍图部才被追杀了几十年。你这个魔星,难道真的也是我们霍图部的救星吗”

“哒。”匣子里的手又跳了一下,答应似的敲着。

叶赛尔忍不住微微一笑。

“族长,那个女的醒了”耳边忽然听到有族中妇人禀告,一头热气地奔过来,脸上尤自带着喜色,“族长的药真灵啊,全身烂成这样了,居然还能活过来”

叶赛尔露齿一笑,连忙跟着走了过去。

虽然为了救这个水边昏迷的女人,用掉了昔年慕湮师父留给她的灵药,可如果不是那女人有着极其强烈的求生欲望,也无法从这样严重的毒里挣扎着活过来吧

到底又出了什么事情前日队伍好容易遇到了一个绿洲,在准备去坎儿井里汲水补充的时候,却发现水边倒着无数的动物尸体,周围还有驻军刚刚撤走的痕迹。她小心地试了一下水,发现里面已经充满了剧烈的毒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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