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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密藏 · 2(1 / 2)

清格勒比他大五岁,但沙漠里的孩子长得快,清格勒早已是一个驰马如风的健壮少年。哥哥和他完全不一样:剽悍,健康,爽朗,身上总是带着外面荒漠里太阳和沙尘的气息,是沙漠上矫健年轻的萨朗鹰。

不像被藏在铜墙铁壁后的他,哥哥十岁开始就随着父亲出去办事,到十三岁上,已然去过了一趟北方九嶷山那所有盗宝者心中的圣地。

每隔一个月,清格勒就会来城堡里看望这个被幽禁的弟弟,给他讲自己在外面的种种冒险:博古尔沙漠底下巨大如移动城堡的沙魔,西方空寂之山月夜来哭祭亡魂的鸟灵,东方慕士塔格上那些日出时膜拜太阳的僵尸当然,还有北方尽头那座帝王之山上的诸多迷宫宝藏,惊心动魄的盗宝历险。

只有在镜廊下听哥哥讲述这些时,他苍白静默的脸上才有表情变化。

清格勒是他童年时最崇拜的人,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地依赖哥哥以他的性格和境遇,如果没有清格勒,他或许会连话都不会说吧对孤独到几乎自闭的少年来讲,清格勒不仅是他的哥哥,更是他的老师,他的朋友,他的亲人他所憧憬和希望成为的一切。

然而,童年时的快乐总是特别短暂他不知道何时开始,清格勒看着他的眼里出现了嫉恨的光,不再同童年时一样关爱和亲密无猜。

随着年龄的增长,曾经天真的孩子渐渐明白权力和财富的意义,知道了这个弟弟的存在对自己来说是怎么样的一种阻碍。

后天形成的欲望在心里悄悄抬头的时候,他的哥哥,清格勒,便已经死去了。

母亲半生都在为他战战兢兢,提防着一切人,唯独,却没有提防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当他杯驼奶后中了毒。那是他第一次在这个铜筑的堡垒里被人下毒然而母亲及时叫来了巫师给他放血,挽回了他的生命。

家人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母亲终于连自己亲生儿子都防备起来,不允许清格勒再接触幼子。然而他却激烈地反对,甚至威胁说如果不让哥哥来陪他就要绝食。母亲无奈之下只能让步,但却叮嘱他千万不要吃任何不是经由她手递上来的东西。

他听从了,然而心里却是不相信的然而终于有一日,半睡半醒的他,看到了哥哥偷偷往自己的水杯里投放毒药。

那一刻,他没有坐起,没有喝破,甚至没有睁开半眯的眼睛。

然而无法控制的泪水泄露了孩子的心情。清格勒在退出之前骤然看到弟弟眼角的泪水,大惊失色。生怕事情暴露,立刻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毫不犹豫地当着惊惶失措的哥哥的面,将那杯有毒的水倒入了火炉的灰里,搅了搅,让罪证在瞬间消失。

第二日,他照旧要清格勒来城堡里陪他,仿佛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

没有考虑地,他宽恕了清格勒,因为他害怕再回到一个人生活的日子在孩子的心里,对孤独的恐惧,竟然远胜过背叛和死亡。

然而自从那件事后,哥哥再也没有主动接近过他,连和他说话都仿佛避嫌似的隔着三丈的距离。似乎是为了给弟弟排遣寂寞,清格勒开始鼓弄一些花草,镜廊下从此花木扶疏,鸟雀宛转。在那些花盛开的时候,哥哥会搬几盆给他赏玩。

那一年,那棵藤萝开的红花真好看他至今记得自己看到那奇特的如人眼一样的花瓣时,有多么的惊喜。然而没有人认得,那种美丽而诡异的花,是赤水中最可怕的幽灵红藫和沙漠里红棘花嫁接后的产物花谢后,会将孢子散布在空气中。

那是一种慢性的毒,可让人的血肉石化。

呼吸着这样的空气,他全身骨肉慢慢僵硬然而在身体慢慢石化死去的时候,脑子却是分外的清醒。他终于知道他的哥哥早已死去。外面那个急切期待着他死去的清格勒,已经是欲望的奴隶

所有的族人都云集在门外,准备好了天葬的仪式。只等孩子的最后一次心跳中断,便要让巫师持着金刀肢解他的躯体,将血肉内脏一块块抛给萨朗鹰啄食那些飞翔在天宇的白鹰,将会把亡者的灵魂带到天上。

母亲抱着幼子哭泣,父亲则发誓要找出凶手。其余七房夫人带了各自的儿子坐在毡毯上,虽然裹着白袍,脸上涂了白土,却依掩饰不住心底里的喜悦:按照族里规矩,世子一旦夭折,那么剩下的所有兄长都有成为继承人的可能。

整个灵堂上没有悲哀和哭泣,只有勾心斗角和窃窃私语。除了血肉相连的父母,谁又真心为这个孩子的早夭痛心

没有人注意到,裹尸布里那座石像一样的孩子的眼角,缓缓滑落了一滴泪水。

其实,他并不热爱生命,也不希望生存。

他一直不曾告诉清格勒:多年来,这种幽闭隔绝的人生,他早已厌弃如果哥哥觉得他的存在阻挡了自己的路,如果觉得没有这个弟弟他将会活得更好,那么,只要告诉他,他便会以不给任何人带来麻烦的方式自觉离开这个人世。然而,哥哥始终不能坦率地说出真实的想法,只用阴暗的手法来计算着他的性命。而比攫去他生命更残酷的,是让孩子亲眼看到了唯一的偶像轰然倒塌,曾经最敬爱依赖的人成了凶手。

那一次,若不是父亲动用了神器魂引召唤鸟灵,开口向鸟灵之王幽凰求援,他大约如今已变成白骨一堆。

得知鸟灵出手救了弟弟一命,清格勒大惊失色。生怕弟弟这一次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不想坐以待毙的他惶急之下偷走了族中另一件神物黄泉谱,带着自己的亲信连夜远走高飞。

那时候,清格勒十四岁,他九岁。

从此后,他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唯一的胞兄。

后来,那批跟随清格勒逃离帕孟高原的盗宝者陆续返回,那些劫后余生的汉子说,清格勒为了获得巨宝铤而走险,想靠着能识别一切地下迷宫的黄泉谱闯入空桑第一帝王的寝陵。结果在一个可怕的密室内中了机关,被困死在里面,再也无法返回。

“自作自受,自作自受啊”在听到儿子噩耗的时候,父亲喃喃自语,眼角却有泪光。母亲则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不可终止自从得知毒杀幼子的凶手竟是自己另一个儿子时开始,母亲多年来一直绷紧的神经骤然崩溃,变成了一个疯子。

然而,让全族欣慰的是,死里逃生之后,那个自闭沉默的孩子慢慢变得坚强起来,他抛弃了少时所有的脆弱、忧郁和幻想,迅速地成长为一个合格的领袖。

他强势、聪明、缜密而又冷酷,让所有盗宝者为之臣服。

然而,儿时那入侵的毒素虽然被鸟灵们用邪力压住,但依然存在于孩子的身体内。他被告诫要保持绝对的安静,不能剧烈地运动,否则,体内的毒素便会失去控制。

鸟灵之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慎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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