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舟不像小艇一样以速度取胜,它是缓慢而坚不可摧的,它一寸一寸地前进,摧毁所遇到的一切。它坚硬的外壁,让所有不顾一切上去阻拦的女萝都支离破碎。
从螺舟里不停地飞射出小艇,艇上有披坚执锐的沧流战士。那些战士在靖海军团中受训多年,极擅水战,每人身上的肌肤都遍布着水锈,能在水下屏息一炷香以上的时间。那些小艇风一样地冲出来,和鲛人战士厮杀在一起。
经常是两艘小艇同时被机簧飞射而出,艇上当先的沧流战士左右分持一张巨大的网,将前方的鲛人战士迅疾不防地裹住。然后,坐在后面的沧流军人便立刻手持精铁打造的军刀,从网中用力捅入,左右砍杀。
小艇的末端系有长索,在沧流军人水下屏息时间到达极限的时候便会猛然收缩,将战士连着小艇都收回螺舟的腹部。如此轮番出击,训练有素。
而鲛人战士则多用纤细锐利的武器或是长剑,或是分水刺,凭借着身形的灵活和地形的熟悉来回游弋,敏捷性远非那些人类可比,往往小艇刚从螺舟里射出,还不等沧流战士展开进攻,鲛人战士已然迅疾地游了上去,一剑当先将持网的战士刺死。
这一场战争进行得惊心动魄,只见血色不停地在水里扩散,将镜湖染得一片红。
然而螺舟仿佛坚不可摧的堡垒,在鲛人和女萝的联合抗击之下虽然速度减缓,却依然如割草机般缓慢地前进,将战线一分分推进。
沧流建国以来,镜湖底下这不见天日的战争就从未终止过。
由于和鲛人相比,冰族先天不足,无法在水中作战,靖海军团多次在水底遭到了败绩。然而,近年来随着巫即大人按照营造法式靖海篇改进了螺舟,增加了乌金炉作为水下推进器具,采用了银砂遇水即燃的原理制出水下照明灯,并且找到将水转换为可以呼吸的空气的方法,种种措施之下,靠着新的作战工具,水底的局势开始扭转。
三年前,靖海军团就曾经成功地冲入过鲛人的大营。
然而那一次的胜利也是有限的。虽然撕裂了复国军的防线,但是鲛人们却已经及时地从大营里撤退,在湖底隐秘的地方重新建立起了基地。
那之后战争又持续了三年,大大小小数十役。而这一次的规模是空前的。
获得了右权使寒洲和左权使炎汐都奔赴外地执行任务、大营中无人主持的密报,靖海军团三师联手,出动了五十架螺舟,全力出击力求从各个方位锁定复国军大营的位置,一次性合拢包围圈,再也不让复国军如上次那样逃脱。
果然,在五个方向的同时进逼下,复国军大营被完全包围了,鲛人战士们开始殊死反击,竭尽全力不让那铁一样的包围圈缩小。
这一场血战,已然持续了三天三夜。
宁凉刚奉命返回镜湖,便遇到了这样紧急的局面,来不及多想,便代替右权使披甲上阵,和同样刚刚从鬼神渊返回的炎汐一起指挥反击。然而,在战事进行得如此紧张激烈的时候,却还要分神过来应付这些空桑人。一想起来这就让他烦躁不安,杀气上涌。
顿了顿,宁凉眼里忽然浮现出一丝迟疑,他压低了声音,仿佛不愿被身边随行的鲛人战士听到,宁凉靠近真岚身侧,问了一句话:“为什么苏摩少主没有和你们一起来他去了哪里他不是说很快就回镜湖来么”
“”真岚忽然间无法回答。
难道要他说:他们的少主,那个刚刚继承了海皇力量的人,为了所爱的女子去了沧流人的帝都抛下了这里战乱中的族人和等待他带领的战士,毫不犹豫地去了另一处
“苏摩他,去了帝都,”刹那的迟疑后,他还是开口这样回答,“他要去追回如意珠。”
“哦是这样。”宁凉带着恍然的神色点头,“寻找如意珠的确也是当务之急,难怪他急着去了帝都。”然后,低了头,却极轻地说了一句:“等他找到如意珠,说不定,已然没有族人再需要他拯救了”
冷冷一笑,宁凉望着那边的战况,蹙眉结束了这一次的谈话:“既然封印已送到,这一次空海之盟,也算是两清了。”他对着真岚颔首致意,“目下靖海军团三师围攻镜湖大营,情况紧急,也就不远送两位了。”
他一点头,身侧的鲛人战士们便立即转身。
在两人方才的对话中,所有在侧的鲛人战士均沉默地看着他们,不发一言,但是眼睛里无不对这一行空桑来客透露出敌意。此刻听得右权使说要走,个个随即离开,头也不回。望着他们转身,那笙有些愕然,回过神后忍不住叫了起来:“你们怎么怎么就走啦炎汐呢炎汐他呢”
“左权使不能见你呵,他可是曾经发过誓,要为复国舍弃一切。如今,全军上下都不会允许他违背这个誓言。”宁凉定住了脚步,回身,嘴边露出一丝冷笑,“他正在大营中指挥抗敌,没时间来见空桑人所有该交代的,都由我来交代。”
“那我去和他一起抗敌好了”那笙一跺脚,懊恼地嚷,“他没时间,我有时间”
她对着真岚伸过手去,把石匣拿起,用戴着皇天的手在上面比划:“臭手,我现在就替你解了封印然后,我要去找炎汐啦”
真岚却默默对着她摇了摇头,将她拉在身侧,低声:“他们不会让你去的。”
“为什么”那笙气愤地嚷,“他们凭什么不让”
真岚苦笑,微微叹息:“你看看他们的眼睛”
那笙愕然地抬起头,望过去,忽然间就一个激灵打了个寒战那些眼神那些鲛人们的眼神充斥着敌意和排斥,冷漠和憎恨,无论是鲛人战士还是死去的女萝,都以那种眼神看过来,似乎在一瞬间将她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