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巫真首先开了口,带着狂喜扑到床边。
“救救我救救我师父”云焕根本没有看她,只是忽然间坐起,直直地看着上方,举起双手伸向了虚空,眼里带着某种狂热和绝望,喃喃呼唤,苦痛而绝望不知为什么,在第一眼看到弟弟苏醒的刹那,她居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陌生的恐惧席卷而来。
他、他的眼睛,在刚睁开的一瞬,竟然是金色的
“弟弟,你怎么了”她试图抓住他伸向虚空的手,轻声呼唤着。然而他充耳不闻,手腕上的那道伤痕凭空裂开,竟然流出了血来
“杀了我杀了我啊”他忽然对着虚空厉声喊,嘶哑而绝望,“师父”
“弟弟,弟弟”她吃惊地看着他,一迭声呼唤。
云焕还是充耳不闻,只直直地望着虚空,脸上有一种恍惚,仿佛那里有什么可怕的画面在渐渐湮灭他不做声地看着,忽然间崩溃般地往后一倒,重新陷入了铺满了羽绒的被褥里,阖上了眼睛,全身不停战栗。
所有人都被他蓦然爆发的举止惊住,一时间室内静默得窒息。
“弟弟弟弟”巫真试探地俯身过去,低唤。她忽然间僵住了,不可思议地望着自己的弟弟那是什么那是什么是是泪水
血红色的泪,不祥而惨烈,没等滑落便已经消失在空气中。
巫真怔怔看着云焕的脸。沉睡中的人眉头紧紧蹙起、带着说不出的苦痛表情,牙齿咬在一起,露出近乎狰狞的神色,仿佛咬牙伏爪忍受、等待暴起攫人的猛兽云烛陡然间觉得陌生,伸出去的手便僵硬在了半空。
室内就陷入了这样诡异的沉默,只有手腕上的血一滴滴地落下,染红了一片。
“他他怎么了”终于,明茉怯生生地开口。
巫真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要怎么说呢 飞廉却已然再度转身,看向刑部方向,眼里有压不住的杀气和怒意:“该死的酷吏”
“飞廉少将”巫真一惊,失声阻拦,“请别”
明茉也回过了神,顾不得多想,扑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想夺他手里的剑:“不要去你疯了么要是真的杀了那个家伙,你会被”
“不关你的事。”飞廉失去了平日一贯的温文尔雅,冷冷回答。
“怎么不关我的事”明茉失声,冲口回答,“你如果死了的话,我、我怎么办我会被所有人笑话会被母亲拉去再嫁给另一个贵族”
“”飞廉怔住,看着这个贵族少女。
“你还是准备履行这个婚约”有些不可思议地,他开口问自己的未婚妻,“那你今日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明茉脸色白了白,咬紧了嘴唇,微微颤抖。
“婚约当然是要履行的。”她低声回答,眼神在剧烈地挣扎,声音却冷静,“我们巫即一族这次和巫朗联姻是大事,不像和没有根基的巫真一族一样可以草率对待如果这一次的结盟不能顺利完成的话,我们两族都会受到伤害吧”
“听说,我们族长巫即可能很快就要完成迦楼罗的最后制造了如果那个可怕的机械落入了巫彭一族手里,元帅的力量就将得到大幅度的提高这是巫朗大人所不愿意看到的吧所以必须要加强巫朗巫即两族之间的联系。”
她淡淡地说着,仿佛是说着和自身毫不相干的话题。
飞廉有些吃惊地看着这个贵族少女看来,门阀里的传言没错:巫即家族的二小姐是极负盛名女子,聪明而美貌,敢作敢为、深思有谋,谁娶了都不啻得了一个大臂助。
“就算是少将你,也无法抗拒两族的决定吧”明茉惨然一笑,抬起头看着他,“我不信你可以拒绝巫朗大人你可是这一代巫朗一族里的长房长子啊。难道你真的可以背弃一切,去娶一个鲛人”
“”飞廉没有说话。这个女子是如此聪明,早已猜到了自己的命运走向和最终结局。然而难道,他的结局,真的是如此么
他心里忽然涌上说不出的窒息感,只觉得堵得难受,恨不得拔出剑来,将层层缠绕而来的无形禁锢一剑劈个粉碎
“说起来,我的运气还算不错了,”明茉微笑着,“飞廉少将的确和我见过的那些纨绔子弟大不一样呢。所以,日后还请少将多多关照。”
她微微敛襟,优雅地行了一个贵族女子的见面礼,看着自己的未婚夫婿,眼里却无半分羞涩,而只有苍凉的笑意:“在以后,我们要共同进退,同心协力,去应付无数复杂险恶的争斗也请放心,今日这般地跑出来,是我婚前的最后一次任性了。”
她走过来,伸手拦住了他:“所以,请你也不要因为一时冲动去做不划算的事情这会给两个家族带来麻烦的。”
“”飞廉说不出话来,只是静默地看着自己的未婚妻这些帝国里出身贵族门阀的女子,自幼都受到过严苛的管教,心里的束缚比男子们更多。那样复杂而曲折的心情,已然是让人无法琢磨。
自己,难道真的注定要和这样的女子共度一生么
“让他去。”牵扯不清之间,一个声音响起来了,模糊地、带着低沉的冷笑和入骨的刻毒
“反正,以他身份就算杀十个辛锥,也不会有罪。”
所有人齐齐一惊,瞬间回头
“云焕”飞廉往门里冲了一步,却又下意识地站住在床上缓缓睁开的那双眼睛是如此冰冷而刻毒,几乎完全陌生,完全不是他所认识的人所有。
“弟弟,”巫真欢喜不尽,却又微微蹙眉,“飞廉是好意。”
云焕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冷冷笑了一笑。那种冷酷的笑意令巫真云烛悚然一惊,竟然忘记了想要说出口的话弟弟弟弟那被烫伤的喉咙,居然可以说出话了这、这是怎么回事,只不过昏睡了半日,就骤然间痊愈了
只有明茉没有察觉异常,在看到对方恢复神智的一刹惊喜交集,几步回身扑到了榻前,张口欲呼,却又觉得有些腼腆,一句话噎在咽喉里,挣得脸颊飞红。
“明茉小姐”云焕看到了她,似乎也认出来了,只是冷笑。
他的视线落下来,那一瞬,片刻前的那种冷静和矜持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只觉得心跳得厉害,立刻垂下了头去不敢对视。
“和飞廉一起来看我么真是当不起啊。”
听出了对方语气里的冷嘲,她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来分辩,噎了半日,只用细如蚊鸣的声音道:“你你的伤,还还好吧”
“还没死。”云焕淡淡道,“让你们失望了。”
“弟弟,”巫真终于开口,“不要这样说话是我找飞廉少将来商量的。”
“商量”仿佛对姐姐还有顾忌,他没有再反驳。
巫真脸色白了白,咬着嘴角,这个温柔沉默的女子仿佛终于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是绝不肯就此放过云家的了我们不能再在帝都坐以待毙,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才行”
离开所有人都是一惊,看向云烛。
“是,离开帝都。”巫真却是坚决地重复了一次,“一定要离开这个魔窟否则全家人都会死在这里”
“魔窟”云焕却仿佛对这两个字有了反应,微微冷笑,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