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是那番雄心勃勃的话让他心生寒意,宛如刀兵过体五年后,当他亲身接近这个庞大的机械时,那种寒意再度逼来,带着难以言喻的压迫力。
超过整个征天军团力量的总和
那么,当这只金翅鸟振翅飞上九天时,只要一瞥、便足以毁灭一切吧这这哪里是神谕,这些人,简直是在建造毁灭一切的恶魔他怔怔站在云梯上,望着迦楼罗,眼里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扶着云梯的双手居然有难以觉察的颤抖。
“飞廉,怎么样,壮观吧”出神的刹那,却又听到了巫谢的声音。
这一次不是念力,而是切切实实响起在耳边的。他抬起头,就看见三丈上方探出了一个脑袋,巫谢对自己朗朗而笑,脸上带着说不出的自豪和兴奋,挥舞着手臂:“快进来,快进来给你看一个东西”
飞廉叹气:这个家伙虽然已经是元老院的一员,可依然还是脱不了孩子气啊。
手在舷上一使力,整个身子登时离开了云梯往上掠起,半空中微微借力,瞬间便一个翻身落入了舱内。里面只有巫谢一人,束发窄袖,穿着利落的短靠,手上拿着奇怪的工具,正在忙碌地进行着什么。
“咳咳咳咳”然而,卜一落地就被一种奇怪的味道呛住,飞廉说不出话来,忙用袖子掩住口鼻,“这这是什么”
“啊呀,我忘了”巫谢一拍脑袋,忙从兜里摸出了两颗东西,二话不说地塞到了飞廉的鼻下。飞廉措手不及,呼吸一下子被塞住,感觉一线细细的辛辣从鼻腔中透来,登时将充斥于舱中的奇怪味道冲淡。
“咦这是”他回手摸了摸鼻子,抬眼看到对面巫谢鼻孔里同样塞着的两粒赤豆状东西,好好一张冠玉般的俊脸变成了冲天猪笼鼻,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什么”巫谢没好气,“龙骨胶有毒,不拿这个塞着,进舱没站稳就该晕了。”
“龙骨胶”飞廉诧异,却看到舱内一片凌乱,到处放置着奇特的针,他拿去一支看了一眼,发现上面赫然还有干了没多久的血迹,不由失惊,“你在做什么”
“喏,”巫谢歪了歪嘴,示意他去看机舱的最深处,“旷世杰作啊”
旷世杰作飞廉抬起眼,忽然间手里的针就直落下去,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天啊这、这是什么
光线黯淡的舱室深处有一块浓重的阴影,阴影里隐约露出一个人形。那个“人”坐在一张嵌入舱壁的合金椅子上,低低地垂着头,双手安静地分开放在扶手上,仿佛只是睡去了,一动也不动。
金色的椅子非常华丽,每一处细节都精雕细刻,椅背最上方甚至还垂落了一个金线编织的冠冕,正正虚扣在头顶,令坐在上面的人看去高贵如王者。
然而,飞廉却清楚地看到:座椅上竟探出了无数的针,探入了那人体内
走近仔细看,却发现那不啻一个残酷的黄金牢笼:两边扶手上却各有一道细细的金环,将一双纤细的手牢牢固定在上面,金环下伸出无数细长的针,刺入了身体,隐约在肌肤下顺着血脉蔓升出去很远。而那个金冠更是一个头箍,将整个头颅都套入,无数引针宠金冠里探出,以各个不同角度刺入颅脑。额环正中有一根黑色的刺对准了眉心,刺破肌肤,堪堪停在那里将金针牢牢固定在肌体上的,便是无色而剧毒的龙骨胶。
飞廉陡然觉得心惊,止不住倒退了两步。
“潇”一眼看到金冠下垂落的蓝色秀发,他喃喃开口,掩不住的震惊云焕以前那个鲛人傀儡,不是已经战死在桃源郡了么怎么还会在这里看到
“是啊,我在御道入口拣到了这个鲛人,真是天赐的宝藏”巫谢难耐语气中的兴奋,“她是唯一没有被傀儡虫控制心脏的鲛人,而且接受过军团的训练很完美,任何一处的对接都非常成功,只剩下心脑两处,很快她就要和迦楼罗完成最后的合体了”
飞廉转过头看着好友,眼神陌生:“你叫我上来,就为了看这个”
巫谢却对骤然而起的愤怒毫无觉察,看着那个鲛人,眼神欢喜得几近痴迷,仿佛一个雕刻家看着自己最完美的作品:“是啊我们这几年来试验了上百名的鲛人,大都在完成膝盖以下的接驳后都死去了,只有这个完全符合要求简直太完美了”
“疯子。”不等对方说完,飞廉骤然吐出了两个字,愤怒而不屑。
气氛陡然从狂热降低到了冰点。巫谢看着好友,眼神里有惊讶、迷惑和委屈,仿佛一个刚夺了头名的孩子兴冲冲地归来向人炫耀,却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你说什么”他嘟囔着,声音里带着委屈,“连师父都夸我是天才呢。”
“真令人恶心。”飞廉拂袖,神色里透出无法掩饰的厌恶,“小谢,想不到昔日文采风流的你竟然变得比那些屠龙户都不如”
“屠龙户”贵族少年陡然皱眉,“怎么能比那群下贱的家伙”
“你们做的事,不都是一模一样么”飞廉冷笑。
“当然不一样”巫谢抗声厉喝,“我在做的、是接近于神的事”
“一样的。”飞廉眉间漫起冷笑,“你们都轻贱生命。做的,都是魔鬼的事。”
“生命”巫谢一怔,随后轻轻笑了起来,摇头:“飞廉,你又来这一套了鲛人又不是人,我只是把最好的东西用到了最合适的地方而已你不会明白。”
“但愿我永远不要明白你们这些人。”飞廉冷然回答。
天才少年摇了摇头,只是有些无奈地苦笑:“好了,既然你也是一个蠢人,我也就不和你浪费口舌了得了,和你一起下去吧。我也得回白塔顶上议事了。”
此刻,身后的舱门忽地打开,从舱底的铁梯上攀援而上了一个穿着短靠的工匠,束发修眉,目若寒星。那人将手里带着油污的齿轮一个个的放好,一声不响地帮忙开始收拾。飞廉不由得暗自吃了一惊:方才他们两人争论,难道被人在旁听到了
“冶胄,这里就交给你了。”巫谢却仿佛和此人极熟,也不多问,只是将桌上的种种工具一推,然后指了指那个鲛人,“这个鲛人再过十二个时辰就该醒来了,到时候再来完成最后的接驳。好好替我看着她,注意她脉搏和心跳是否稳定。一旦有不妥,立刻通知我。”
“是”那个工匠点头领命,脸上没有表情。
“冶胄是我的副手,”巫谢这才回头对好友解释,挑起了拇指,“铁城里最好的工匠”
冶胄飞廉心里蓦地一跳。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仿佛在哪里听到过。他转头看了那个工匠一眼,然而对方全神贯注地整理着一排锋利的针,根本没有看向这边的两个贵族。断金坊,姓冶的人家好像昔年演武堂里有过一个少年
他正陷入沉思,巫谢已经洗完了手,开口:“对了,今天你来找我,又为何事”
飞廉一怔,这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虽然一时间心思复杂,但依然不得不沉下气来,委婉地开口:“小谢,我这次来,其实是为了破军少将的事。”
叮当一声响,一边整理东西的冶胄忽然顿住了手,背对着他们,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