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就在剑抵住他胸口的一瞬,一物从窗内急掷而出,撞上了剑锋。
“来人快来人有刺客”房内忽然传出了惊呼,罗袖夫人在这一刻扔出了一个香炉,随即大声疾呼,拉动了室内警讯用的响铃。整个花园登时惊动,灯笼火把纷纷燃起,四处都有人奔来的脚步声。
“不好”碧低呼了一声,眼看就要被包围,也顾不得凌,一回身闪电般掠了出去。
凌站在月色里,长衣当风,却仿佛怔住了。
“夫人、夫人你没事吧”只是短短一瞬,侍从们便已经赶到,伏在门外气喘吁吁地请命,“刺客在哪里”
凌微微一震,手指下意识地握紧,却听室内夫人缓缓叹了口气:“没事,只是方才梦魇了而已。”
“啊”外面劳师动众赶来的侍从面面相觑,松了口气纷纷退下。但总管感觉房子周围有外人来过的迹象,心里不安,还是吩咐一干人等围绕在高台下严密防卫,以备不测。
所有人都退去后,退思阁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风有些冷,月光斜斜地洒入,令昏暗甜糜的室内都平添了一分清朗之意。凌站在那里,却一动也没动,扶着门框,仿佛垂首想着什么。
“哈,哈”他的脸色渐渐变幻,忽地低声笑了起来,“你听到了还是你一早就知道你把我带回帝都的时候,就知道我是复国军,是不是”
室内没有回答,垂落的重重帷幕里一片昏暗,透出腐败的甜香。
凌霍然回头:“为什么为什么刚才不让他们把我抓起来还是”
他冷笑起来:“还是,准备把我送回巫罗那边去”
嚓,轻轻一声响,一道亮光从帷幕里划过。烛影摇红,映照出一张雪白的贵妇的脸,罗袖夫人点燃了床头的银烛台,又将它放回了床头,让烛光笼罩自己的脸。
她还是平日那般神色,躺在巨大而柔软的靠枕上,长发如同水藻一样披拂在丰腴的肩臂上,脸上有纵情声色后的疲惫。她抬起手去剔亮烛芯,根本没看站在门口的凌,只是淡淡道:“外面风大,关了门进来吧。”
凌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却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想着什么。
他并没有关上门,只是虚掩上,然后回身走回到榻前一丈之处站定,定定地看着她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她会说什么。
“凌,你知道我最恨别人说我是老女人。”罗袖夫人伸手拿了一杯搁在案上的残酒,静静地开口,脸上喜怒莫测,“其实论年纪,你可比我多活了上百年呢。“
“”他沉默着。
“一口一个老女人,你很厌恶恨我在一起吗”罗袖夫人躺回了榻上,拉动警铃的绳索就在手边摇摆,讥诮,“我还一直还以为,你也是很享受的呢呵,你真该去演戏。”
他还是没有回答,想象着她如何拉下警铃,让蜂拥而入的侍从将他拿下。她权倾一时,角逐欲望只不过是弥补空虚的一个游戏,她有的是年轻英俊的奴隶,有的是愿意拜倒在石榴裙下以求出人头地的面首在之前、之后,他都不会是获得特权的一个。
然而,她只是逗弄着那根绳索,并未有丝毫愤怒之意。
沉默的对峙在继续她到底要怎样
“你到底想怎样”然而,率先问出这句话的却是她。仿佛是再也无法保持表面上的平静,罗袖夫人忽地坐起,冷冷地盯着自己的男宠,眼里发出一种恨恨的光来,几乎是咬着牙:“说啊你到底想怎样你说不想回到复国军那里去,但在那时候却又不躲闪你是故意激怒那个女的,想死在她手里的吧你昔年是为谁变的身”
凌看着这个如母狮子一样的愤怒女人,眼里渐渐有惊讶的神色她竟然是明白他的,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诧异和隐隐的恐惧。
她实在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然而,这一场对峙里,终究还是她先输了。
“你到底想怎样” 一种说不出的愤恨和嫉妒涌上心头,罗袖夫人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的波动这种崩溃般的情绪、在白日里看到他从高台上跌落时已经有过一次。仿佛是承认了自己的失败,她用力将酒杯对着那个一直沉默的人砸了过去,声音起了颤抖:“说话你到底想”
他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烛影剧烈地摇晃,黑暗里,凌忽地向帷幕里俯下身,低头吻住了她,用力地将她压在了重重叠叠的绫罗锦绣里。
她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随即叹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回应了他这让她自己都有些诧异:她几乎记不起初婚之后、自己还曾这样闭着眼睛吻过别人了。
酒的甜味和醉意弥漫在两人舌尖。这次的吻,似乎和他们以往经历的都有所不同:那不再仅仅是一种占有和狂欢,而是带着某种痛楚的尖锐,长得令彼此窒息。
“我想留下来。”凌直接将话语含糊地吐入她的唇齿之间,“一直这样下去。”
一直这样下去吧一个像他这样的鲛人,还能怎样
最好的结局,无过于此罢。
深夜的白塔顶上一片冷寂,冷月照耀着匍匐一地的黑色长袍。一共八位。除了战死的巫抵和被软禁的巫真,元老院十巫尽数聚集于此,静静匍匐在神庙外,等待着九重门里的最终答复。
毕竟年纪大了,只跪了一个时辰,领头的巫咸便感到膝盖割裂一样的痛建立帝国一百年了,养尊处优的他还没有受到过今日这般的折磨。而随在后面的军政两大臣:巫彭和巫朗也是同样僵硬着身体,额头有冷汗凝聚。
没有了传话的圣女,他们只能静静等待那一个神秘的声音直接响起在心底,宣告最后的结果。然而,谁都不知道听了他们的禀告,那个黑暗里的神秘智者又会做出怎样的回应。
“破军现世,天下大乱,须尽快族灭云家”他们是这样禀告的。
当然,他们也提出了单独赦免云烛他们没有愚蠢到要把智者大人最宠爱的圣女也拉下水的地步。然而,智者大人刚刚在几天前赦免了云焕,这么快就请求他改变决定、显然也也是对权威的一种冒犯。
凌驾于云荒之上的元老们,此刻都在寒冷的月下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终于,浓重的黑暗里,那个凌驾一切之上的声音响起来了,直接透入在座每一位长老心底
“特许尔等族灭破军。”
“杀,无赦”
十巫都退去后,白塔顶上又恢复了惯有的寂静。
天风从空荡荡的广场上掠过,神庙顶上的檐铃发出冷寂的声音。自从两代圣女先后被逐下白塔后,这个万仞高的白塔顶上便再也没有了人的气息。
黑暗的神殿里,水镜微微荡漾。
一双金色的眼睛忽然间映照在黑暗的水上,一瞬不瞬与此同时,塔顶的最尖端盛放出了巨大的金光,刹那照彻了整个帝都
“来了就要来了呀”
凝视着水镜里的景象,模糊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带着说不出的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