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碧离去后,飞廉命仆人架起乌金网,借口此处易令人失足落水,封住了那一口深不见底的池塘,仿佛要将所有往昔都永远封印。然后,就再也不管别的事,一个人在内室里关着,一次又一次地要下人送酒进来,一整天没有出来一步。
外面喧闹纷扰,不停有军队来去,仿佛是含光殿那边又有了新情况。然而,他脑子里却一片空白。直到有急促的脚步声长驱直入,一路叫喊着他的名字,焦急而惊慌。
声音依稀耳熟是谁他模模糊糊地想着,那个脚步在冲入了内室后顿住,似乎是愣在了那里,急促的喘息近在耳畔。
他极力想抬起头看看来人,但是头竟然重得如有万斤重,只是勉力撑起了身子,随即脚下一软,又伏倒在桌上的酒污里。
“你这是在干什么啊”那个人终于回过神来了,惊呼,“飞廉”
他被用力地推搡着,视线剧烈地摇晃,终于看到了揪着他衣领的女子那个衣衫华丽的贵族少女满脸都是惊惶,顾不得丝毫风度,拼命地摇晃着他,出手之重、简直和男人别无两样。
是是她他终于认出来那是自己的未婚妻,嘴角浮出了一丝苦笑。
“醒来啊,飞廉”她在他耳边大叫,“云焕快要死了醒来啊”
他蓦然一惊,喃喃:“你说什、什么”
“征天军团已经攻破了含光殿了”明茉语音里带了哭音,绝望地摇晃着他,“今天日落时,已经有军队突破结界了他们、他们就快要抓走云焕了,你还在这里喝酒你你怎么还在这里喝酒”
“什么”飞廉摇摇晃晃地撑住桌子站了起来,神智渐渐清明,“快、快带我去看看”
“好”看到他还能说话,明茉心里稍微定了定。她转身出门,然而大醉方醒的人脚下虚软,竟然连走路都已经不稳,走不了几步居然就是一个踉跄。
她在一旁担忧地看着,隐隐觉得不安。飞廉在门阀著称,还从没听说过这个名门公子有白日酗酒的习惯。如今他这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剑我的剑呢”飞廉摸了摸腰畔,下意识地问,“碧,我的”
语音戛然而止,他只觉内心发出清晰的一声裂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再也无法承受地蓦然断裂。难以形容的绞痛从深心里直冲上来,他往前踉跄了一步,伸臂撑住了窗棂,血气直冲到喉头,忽地开口,一口血疾冲而出
“啊”明茉失声惊呼,掩住了嘴看着那一滩殷红。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他为什么这个样子还有那个和他形影不离的鲛人,怎么不见了
她低声道:“我替你去叫碧过来。”
“不用。”飞廉忽地抬手阻止了她,低声苦笑,“她走了。”
走了明茉站在那里,一时有点发怔,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作为名义上的未婚妻,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对这件突发的事做怎样的表态。
“那么,我替你叫大夫过来。”最终,她只低声说了一句,“你喝得太多了”
“呵不用,”他剧烈地喘息,平定着胸臆里翻涌的血气,断断续续地开口,“明茉小姐,麻烦你把那边桌上的花瓶拿过来”
“嗯。”她一怔,忙忙地过去搬了那个两尺高的大花瓶过来。
“拿、拿水泼我。”飞廉撑住身子,感觉宿醉后头痛欲裂,“快。”
明茉愣了一下,然而毕竟是有胆气的女子,也不再啰唆,拔掉了里面插着的花,端起花瓶,干脆利落地将里面的水哗啦一声当头泼下
“哈”冷水当头泼下,血气登时反冲回心脉,酒气也被压住,飞廉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颅脑为之一清,脱口而出:“痛快”
他抹了一把脸,转身便抓了架上的长衣和佩剑,疾步而出。到了门口,仿佛想起什么,顿足回顾,神色慎重:“明茉小姐,这事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至于你,还是快回家去吧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不是女流可以多管的闲事”
明茉看着那个落汤鸡一样的贵公子夺门而去,一时回不过神来。
她从未想过她的未婚夫婿、凤凰一样高贵从容的飞廉公子,竟然还有这样落魄狼狈的时候然而,这种狼狈的样子,却比帝都里任何王孙贵族都高贵出众。
最终,她一跺脚追了上去:“笨蛋,你才是那个多管闲事的人呢”
炮声隆隆,震耳欲聋。每一炮发,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硝烟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让飞廉恍然觉得是在做梦怎么可能在帝都里,居然还会闻到这种战场上才有的味道这个国家,难道已经混乱到这个地步了么
炮声震耳,他只觉得心也震了起来:那样巨大的威力一定是红衣大炮
出自智者大人传下的营造法式镇野篇,和螺舟、风隼并称三大利器,镇野军团的杀手锏,威力绝伦,震骇四方。据说仅仅一门便可以洞穿厚达三丈的铁壁,在建国之初扫并云荒的攻城略地里立下过汗马功劳。
难道说,为了区区一个含光殿、巫彭元帅居然动用了战争里才用的一切手段
飞廉在朱雀大道上飞奔,逆着那些被疏散的人流,心急如焚。那些居住在禁城东北角的贵族们匆匆而出,略带惊慌地相互交头接耳,交换着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