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中的叶城,到处都是血和尸体。
叶赛尔在街上狂奔,背后有急促的马蹄声逼近。从巫罗的房间里被救出后,她夺路狂奔,跑得不知方向,意识一片空白狂奔中,一只手下意识地掩着胸前碎裂成一片片的衣襟,耻辱和羞愤的红晕依旧在脸上未曾褪尽。
在狂奔了一个时辰之后,她的体能到了极限,再也无法支撑。不得不在一条巷子中停下来,用手撑着墙壁剧烈喘息,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一只断手伸了过来,将她扶起。
“神,不要管我了”她用力甩着手,试图将那只一路紧紧握着她手腕的断手放开,“我不行了那些、那些追兵就要来了您快跑吧如果被那些人抓住的话如果您被那些人抓住的话”
叶赛尔背身抵上门,对断手恭谨说话。
方才,在她被好色的巫罗亲自“提审”时,正是这个从石匣里出来的奇怪断手在千钧一发之际出现在巫罗府邸,拔出挂在床头金钩上的弯刀,对着将那个压在她身上的猪猡刺了下去,然后带着她一路逃到了这里。
若是这只断手来得晚了片刻,她便要成为那个好色猪猡的猎物。
“不,叶赛尔你听我说,”而那只断手却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等下他们一走,你就去西市附近的尚书坊,那里有座门上贴着一对送财童子的院子。”那只手一边警惕着外面,一边迅速地说着:“你去那里和那笙他们汇合。”
那种语气不容决断,叶赛尔看着这只会说话的手,敬畏地点头。
“快躲好,”听得外面的马靴声已经近在咫尺,那只手比了一个手势,“我去引开他们,他们一走,你就逃”
还不等叶赛尔明白过来,只看那只手在地上迅速地划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符咒,然后低低喝了一声,放平手掌按在了正中只是一道光起,凭空便出现了一袭红衣
“啊”叶赛尔再也忍不住脱口惊呼。眼前已经站着一个英姿飒爽的少女,和她一模一样
真岚变身为女子,拉开了门往外就走,低喝:“快走”
红衣一闪,投入了门外寒冷的空气里,一路狂奔而去。追兵们立刻发现了这个目标,发出了一阵喧哗,脚步声纷纷随之远去。
叶赛尔咬了咬牙,再不迟疑,从后门悄然离开。
在进入瓮城后,眼看就要追上那个女子了,然而道路一弯,转过去却立刻失去了目标。追兵们大惑不解:瓮城和外城部署着众多军队,这条路又没有其他分支,两侧壁立,那个红衣女子穿着如此显眼,怎么可能凭空忽然消失
瓮城里一片血污狼藉,日前的攻城战留下的尸体尚未清理干净,断手残肢横陈满地。冰族军队向来律令森严做事严谨,不惜搬开了整座尸山,冒着血腥味一个个的翻过来查看,却始终没发现要寻找的人。
“难不成真的会飞”队长喃喃,诧异地翻检着死尸。
不信神鬼的冰族人、在此刻最大的想象力也只是如鸟类那样飞走,却始终没有想到这个人正好好的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以一只残肢的原始形态。
“该死的臭娘们逃到哪儿去了”翻遍了一条街,染了满手血腥还是一无所获,冰族战士心里的愤懑到达了极点,用刀枪在尸堆里乱戳一气,“回去把她的同党一个个都吊死在城头上”
在那一队人马一无所获地离开后,尸体堆里一只手悄悄伸了出来。扒拉开了那些压在上面的沉重尸首,以指代步、一溜烟地沿着墙根哒哒跑远。
等回到杨公泉那个小院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是下午。
叶赛尔和那笙已经汇合了,都急不可待的等在了那里,看到地窖门开一线,立刻就跳了起来。断手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几个人平静:“好了,现在暂时安全了大家在这里等到天黑,空桑那边会来救我们出去。”
“哦,太子妃姐姐会来么”那笙欢喜,“那就太好了”
叶赛尔休息了一段时间,体力渐渐恢复,神智也冷静下来。然而她却坐立不安:“不行,我不能再呆在这里了我要出去。”
“什么外面很危险,你出去就是送死”那笙吃了一惊,连忙阻拦。
“是的,现在请你暂时忍耐。”炎汐也抬起了手臂,拦住了红衣女子。
“我弟弟,我的族人都还在巫罗那里我怎么能扔下他们不管明天他们就要被杀了”叶赛尔霍然站起,激愤,“我是族长,一定要回去救他们的”
在她站起来的时候,那只一直沉默的手忽地动了。只是指尖一动,便将红衣女子定在了当地,叶赛尔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动弹半分。
“我不能让你去,”真岚的声音不容反驳,“去了就是死。”
“神,可是您为什么要管我死活”叶赛尔不甘而愤怒,眼里含着泪水,言语之间渐渐失去了冷静,“在我愿意选择和族人同死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要阻拦我霍图部的英雄儿女,没有一个会苟且偷生的活下去”
“是的,我知道,”真岚却是毫不动容,“因为我也算是半个霍图人啊。”
半个霍图人叶赛尔一惊,却听到那只手继续说了下去,声音沉郁而坚定:“百年前,我曾眼睁睁看着许多霍图部的人死在我的面前,包括我至亲至爱的人所以百年后,我不希望这一幕会在我眼前再度重演”
那笙愕然地看着那只断手,那一刻,这个向来洒脱开朗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沉重的东西,令她听了感到心下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