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楼罗救走了主人,瞬忽远去。狂风卷起飞沙,迷住了所有人的眼睛。
在风砂散去后,音格尔挣扎着站起,捂住流血的伤口,长长叹了一口气:“还是被他走脱了用尽全力,也只做到如此。”
“已经很不错了,”大巫喃喃,凝望着天际,“这一次连受重创,就是以破军之能也至少需要一年的时间而这一年,足够我们扭转局势。”
大巫师默默合十,微微叹息,走上前将手按在了石像的额头,掩住那一双流血的双眼,低声祝诵:“时辰已到,去往彼岸转生吧请闭上你的眼睛,央桑公主。”
“不,不我要杀了他”央桑的魂魄尤自恋恋在石像上不肯离去,在虚空里尖利地呼喊,睁着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我要看着破军死”
“已经没有可能了,”大巫轻轻摇头,“你已经做完了你要做的,请不要耽误转生的时间瞑目吧,去黄泉之路。”
“不我不去”央桑的魂魄愤怒地呼喊,“不看到那个魔鬼死,我绝不瞑目”
“你要永不超生么”大巫的语气严峻起来,“难道你要做空寂山上那些恶灵快走”
“我宁愿永不超生”央桑的声音几近疯狂。
大巫叹了一口气,回头看着音格尔,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手掌下的那双眼睛依然怒睁着,有鲜血沁出,久久不肯瞑目。
“妹妹”音格尔尚未回答,却见一个女子拨开了众人,踉跄奔过来,一把抱住了石像,“别这样啊妹妹”
“姐姐。是你”在姐姐的抚慰下,央桑似乎在虚空里微微叹了口气,有一股小小的旋风在她身侧绕起,轻抚摩珂的发梢,仿佛一只灵巧的手。
“去吧,去吧妹妹,去投入轮回。”摩珂泪流满面,抚摩石像流血的双目,“央桑,求求你,去吧,把这一切都放下,重新开始你的人生你已经做完了你能作到的,剩下来的,就让我们来做吧”
“不,姐姐,我一定要”央桑尤自固执。然而摩珂霍地站起,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附身石像的妹妹,忽地反手抽出了身侧一个盗宝者的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去”她怒视着那双流血的双眼,厉声,“立刻去否则我就比你先走一步我会下黄泉来带你走”
“姐姐”央桑发出了惊骇的呼声,“不要”
“那你立刻离开这个躯体,去转生”摩珂收紧了刀,刀锋在她脖子上割出了深深的血口,“立刻去我数到三,如果你还不走,我就立刻化成鬼魂来拉你一起去一”
“姐姐”央桑无措地呼喊,“别这样”
“二”摩珂毫不容情,刀锋更加收紧。
“姐姐”央桑的声音已经带了哭音,方才语气里的憎恨怨毒全不见了,一瞬间重新露出了一个少女的无助和茫然,“我我不想就这样死去啊我一定要看到那家伙”
“三”摩珂厉声说出了最后一个字,刀锋蓦地往里一割。
在众人的惊呼声里,一道风忽然卷起,仿佛有什么无形无质的东西发生了移动,瞬忽远去在风起的刹那,轮椅上的石像的眼睛忽然闭上了。风砂还在呼啸,然而那具石像失去了生气,重新坐入了轮椅,将握剑的手缓缓放下,恢复了宁静沉默的模样。
“姐姐”远去的风里,依稀还传来央桑带着哭音的呼唤,恋恋不舍。
黄沙漫漫,裹着魂魄向着云荒的北方滚滚而去,消散在远处。石像的双眼重新闭上了,眼角沁出最后一滴清澈的泪水,冲走了原本脸颊的血迹。
“来世再见吧妹妹。”放下了刀,摩珂轻轻望着远方,抬手轻轻擦去了石像脸上冰冷的泪水。是的,央桑,若有来世,我们一定可以再做姐妹。只要能重逢,哪怕就是如这一世的艰苦坎坷也绝不会后悔。
这世上,唯一能化解恨的,唯有更深的爱。
“天神保佑。”大巫合掌,喃喃念起了往生咒,“让苦难的灵魂得以解脱,往生彼岸。”
众人一起俯首,为这个英勇牺牲的女子祈祷在祝诵声里,却有什么东西从虚空中簌簌落下,化为粉末,洒落在大漠上。
“咳咳,出来吧,隐墨珠都已经被震碎了你也伤得很重了吧”音格尔微弱地咳嗽着,看着石像背后虚无的空气,“你、你还想藏多久啊”
随着话音,一个男子的身形在黎明黛青色的天光里渐渐浮凸,宛如雾气的凝结。周围的盗宝者们发出了一声惊呼,下意识地拔出了刀,然而少主摆手阻止了下属,踉跄上前,握紧了对方的手:“西京,你咳咳,还好么”
“你说呢”西京将光剑握在左手里,右臂已然软软垂落,满身是血地苦笑,“一个破军也罢了,再加上迦楼罗,实在是可怕啊你放心,震碎了隐墨珠,最多赔你一颗辟水珠好了咳咳,那个东西我倒是在地宫里拿了一堆。”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和你计较一颗珠子”音格尔不由得苦笑,打量了一下他的手臂,咳嗽着,“还好,只是断了而已。”
是的,在刚才那一轮交手里,和云焕对阵的并不是央桑,而正是当代的空桑剑圣
央桑不惜献出生命,化身恶灵附于石像上,操纵石像移动;而西京用隐墨珠藏去了身形,用本门的剑法去格杀那个不可一世的破军。
在诸方合力之下,计划一步步展开,破军逐渐踏入这个由云荒各方力量共同布下的局中这样精密的计划、巧妙的配合,无数人不顾生死的牺牲,才换来了让那个魔头的暂时被封印。
只是,可惜到最后还是功亏一篑,未能将其格毙当场。
血战结束,盗宝者们一拥而上,将他们两人簇拥回铜宫休息养伤。西京躺在了椅子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碎裂成了一千片。
“我的天啊,”西京喃喃,“剑圣门下的剑技,一旦混和了破坏神的力量,那真的太可怕了刚才云焕如果不是被封印住了魔之左手,又被我虚张声势的吓住,我恐怕在他手下走不过十招。”
音格尔看着他身上被迦楼罗击出的深深伤痕,不由苦笑:“看来你也是吃了大苦头啊快,去叫大夫拿药来”
“药就不必了,有上好的烈酒赶紧来一坛。”西京捂着胸口,咳嗽着,“只可惜,还是让他走脱了”
“算了,大家都已经尽力。”音格尔叹息,看着一片狼藉的铜宫和浑身浴血的族人,“是天还不让那个魔就这样轻易死了啊。”
西京点了点头,捂住伤口倒吸了一口冷气,忍住疼痛:“也不算无功而返今夜一战,破军虽不死也丢了半条命,起码为我们赢得了一年的时间。皇太子殿下已经部署好了,今日开始,全境起兵、反攻沧流”
“今日开始”音格尔大吃一惊。
“是。已经开始了”西京大笑,“你以为慕容修那小子是真的逃之夭夭了么他是即刻返回了后方,忙着坐镇军中,调度空海联盟一起作战了”
“是么”音格尔越发诧异,“空桑和海国联手作战”
“是啊,”西京又取过了一坛烈酒,却没有喝,只是缓缓走到了那座石像前,双膝重重跪地。“师父,”他将酒倒在地上,低声,“弟子弟子对不住您。实在对不住您啊”
恶灵离去后,石像的面容恢复了宁静,依旧只是坐在轮椅上静静的睡去。西京不敢抬头去看师父的面容,用力握紧了手里的光剑,插入沙土,然后重重的磕下头去,直磕得额头血红,沙砾嵌入血肉:“竟然让您在死后犹自不得安生求您宽恕。”
“不要太自责,”音格尔轻声安抚同伴,“令师在天有灵,也会谅解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