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海天翻覆了,黑色的波浪在头顶汹涌起伏、墨海般漆黑可怕。海城上空已经看不到丝毫星月的光芒,只有风雨如啸、夜色如磬。天上的云剧烈地翻滚着,雷声隆隆震着人得耳朵。在地上仰头看去,只见那一道金色的闪电在云中穿梭,一声巨响后、瞬忽湮灭。
然后黑云更加激烈的翻涌起来,忽然嗑啦啦一声响,天幕坍塌了。
裂开的云里,有黑影遥遥坠落,风一样的落下大地。那个巨大的影子落入了绿化林中,一片树木如同芦苇般被压倒。狂风卷起了暴雨,溅到脸上、居然全是温热的
那是血那是九天上神魔大战后落下的满天血雨
“辟邪辟邪”风雨中萧音惊惶失措地大声喊,顾不得头颅中开始发作的剧烈疼痛,只觉手足冰冷辟邪死了辟邪死了那一瞬间的恐惧是灭顶而来的,顾不上抹掉满脸的血雨,紫衣女子手足并用站起来,踉跄着扑向那片漆黑的树林。
在她刚要踏入那片在风中起伏不定的林子时、忽然有人拉住了她。
可那一瞬间她的力气居然大得惊人,想也不想地用力挣脱、大喊着继续扑向树林。那里,依稀可见黯淡下去的光,金色的电光还在人形上隐约笼罩。辟邪辟邪
在她再度拔足往那边扑去的时候,那只手从身后再次扳住了她的肩膀,制止她向前扑出得身形。然而力量不足之下、生怕她再度挣脱,另一只手随即紧紧抱住了她的腰,将她从那片树林边拉回:“别过去你你想去饕餮那儿送死么”
那样熟悉的声音
“辟邪”听出了身后的声音,萧音一声大叫,“辟邪你、你在这里”狂风暴雨中她回过头去,反身用力抱住了来人。
是的,是辟邪,是辟邪那样熟悉的气息和声音,确确实实在她的身边。她欢喜得发抖,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怔怔仰着脸、将他看了又看。那一个瞬间、她知道了语言文字的苍白和无力。
“你很厉害啊,”落地后回到了人形,辟邪平日话不多、此刻更加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道,“第一次使用禁咒,力量和准头都那么好。”
“是吧,我厉害吧”她扯了一下嘴角,努力想笑起来“我把神都打下来了”
辟邪没有说话,只是注视着她的脸,忽然问:“你哭什么”
“哭”萧音一怔,下意识地摸向脸上,“没有啊。”
风雨中她的脸苍白如纸,上面纵横着温热的血雨,然而一边诧异地说着、眼角却有泪水不知不觉地汹涌而出、滑过脸颊,和雨融为一体。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绪,她捂着脸,忽然在暴风中放声大哭就如次因为无法控制云荒这个世界而精神崩溃之时。
她为什么哭她在怕什么她为什么感到如此欢跃和绝望那一刹那排山倒海而来的强烈情绪、完全支配了女子的头脑,她无法控制地痛哭起来。
“沉音沉音”辟邪的手还环在她腰上,血顺着伤口一滴滴流到手指上,看着蓦然间失声痛哭的人,眼里有忧虑,“你不该动用那个禁咒的透支太多灵力,我怕你的精神承担不起了。怎么了为什么哭”
那个瞬间她也怔了一下,不停抹着眼角滑落的泪水,想止住哭泣,却发现那一声声悲恸仿佛传自于深心,根本无法阻断。为什么哭那一瞬间、她为什么无法抑制的哭
“连自己都不明白么”风雨中,暗夜的密林里忽然传来了一个低微的声音。
九字禁咒的力量还在持续,金色的闪电在饕餮身上如锁链蔓延,将重伤的神祗困在原地。然而看着林外草地上诧然对望的两人,满身是血的银发男子反而笑起来了:“笨蛋啊。理性的思维总是要慢于直觉你之所以哭,是因为那一刹那,你已惊觉自己必将面对错乱、倒置的时空以一个凡人的角度去对抗这整个宇宙未知的空茫,也违背了原先作出的选择”
“什么”同时脱口的是辟邪和萧音,无论是神祗还是凡人,都一脸莫名奇妙。
饕餮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按在被闪电贯穿的巨大伤口上,迅速地腐土就变成了身体上的血肉,融化无痕。他轻轻冷笑着,试图站起来:“织梦者连你也不明白么”
金色的闪电还在蔓延,剧痛让他再度跪倒在地上,饕餮抬起了冷笑的眼睛,看着萧音和她身边的神祗,薄唇下露出整齐的牙齿,吐出轻而利的声音:“你是否爱上过虚幻的云荒你悲悯着他们的生死、深味着他们的悲欢离合,知道他们的梦起和梦破你,是否对你笔下的那个世界,投入了真实的感情”
萧音怔住,看着面前这样冷锐发问的邪神,脱口回答:“是是的。你怎么知道”
这个邪魔怎么会知道那样微妙的情感、就连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辟邪都始终不曾知道吧作为一个作者、一个创始者,对于笔下虚幻世界的真实感情,这样一个邪魔怎么会知道
“呵呵”饕餮笑起来了,眸子里是冷锐的光,“云荒上的人呢他们是不是也爱着你这个织梦者那些几千年前已经一夕间死去的人,一直不曾发觉他们已经死了。他们的魂魄不曾散去,一直沉睡在海底、生活在由你一手构筑的虚幻国度里,延续着历史你是他们的神。他们一样爱着你吧”
“怎么怎么可能”萧音震惊地脱口,“他们他们不过是我笔下的”
“我只是举一个例子。织梦者。”体力未复之前,饕餮不再做无谓的努力干脆坐在地上,然而他冷笑着看着萧音,话语却犹如锋利的刀子,“我只是想让一个凡人明白她为什么感到恐惧怎么能不恐惧呢如果凡人真的爱上了神祗”
那样的话如闪电般击中了萧音的心,她脸色刹那苍白,看着银发饕餮说不出一句话。
“你之所以感到下意识的悲哀,是因为你是织梦者,所以比其他凡人、更明白时空的无情和限制。”然而饕餮的眼睛依然闪着冷笑的光,继续,“可你爱上了神。一般懵懂的凡人不曾窥探过天地奥义,反而不会感到那样强烈的悲哀和空茫吧”
那样冷锐的话让萧音愣了一下,忽然间泪水绝堤而出,不可控制。
那一刹那,她甚至可以为了辟邪去死是的,她不愿看到他死,她也忘了人神之间力量的界限,她用尽全部只求能分担对他的一丝一毫伤害那一个刹那起,她就知道自己陷入了什么样的境地
“沉音,沉音。”显然兄弟的话同样也让他感到震惊,辟邪将她拉开,声音却有些颤抖,“别理他,我们回去。”
紫衣女子踉跄着捂脸后退,靠在他怀里,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
宛如一个骤然仰头看到浩瀚无垠星空的孩童,她震惊于宇宙的空茫和自身的微不足道。那一刹那的错位和越位、在敏锐多思的女子看来,不啻是巨大而复杂洪流。那种冲击是灭顶的,她忽然间无法思考,剧烈的疼痛让她的头脑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