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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夺命大乌苏 · 6(2 / 2)

哦,原来是写序

我一页一页地草草翻看书稿,然后黑着脸站起来,冷冷地哼了一声,推开椅子,走进洗手间。

五分钟之后,哗啦啦啦马桶响。

素来以高冷著称的野生作家大冰,慢慢地从洗手间走出来,只见他气贯涌泉,下盘稳健,一步一个脚印,走回那群忐忑不安的人中间。

他亮出一个亮着屏幕的手机,啪的一声,拍到面如土色的杨奋面前。

除了马史,众人皆一脸懵b。

因为但闻此人朗声说道:兄弟,序写好了,1000字

一直到今天,乌鲁木齐的老友圈里还在流传:大冰不是人,五分钟手机打字1000个。

一直到今天,杨奋也不知道,那篇1000字的序,当时已在那部手机里存了快整一年。

不错,马史嘴挺严。

服务员,夺命大乌苏再来一箱不,再来三箱,反正杨奋埋单

咋了你问我咋会弗说新疆话哎这个新疆话嘛好学得很嘛

新疆的丫头子,爱嘛爱,不爱嘛算;

新疆儿子娃娃,去嘛去,不去嘛算;

远方来的朋友,喝嘛喝,不喝嘛算。

远方来的朋友很快喝成了个,醉得记不清是谁扛他回的宾馆。

半路上遇到电线杆子,他倒是记得挣扎着扑上去抱,结果动作太猛,哇的一声吐成了个大号喷壶,身旁无人幸免。

然后发生了撒失忆了失忆了,要命的夺命大乌苏

只记得,昏天黑地的狂呕中,有人气愤地叫骂:

卖沟子的这是我爸爸刚给我买的新皮鞋啊

那次去新疆,我带着宿醉离开乌鲁木齐,一路醉到空中草原那拉提。

然后沿着独库公路边走边喝,一直晕到巴音布鲁克。

一路上陪着我的,是夺命大乌苏、阿布拉馕、冬不拉的弹唱,以及杨奋的书稿。

手写稿,用他父亲的那支金笔写的。

杨奋在书稿中问:世界那么美丽,为什么我们却留在了新疆

他自问自答道:因为这是一个有骨有肉的家,因为我们是新疆的孩子呀。

羊在车旁咩咩跑,云在头上悠悠地飘。

我呵呵笑了一会儿,唉,真是个俗气的回答

但一瓶夺命大乌苏喝完,我忽然发觉,其实并没有更好的答案。

我曾是那本手稿的第一个读者,也是最后一个读者。

哦,我不是最后一个,杨奋的父亲才是最后一个读者。

若干年前,毕生未能成为作家的父亲悄然离去,带走了一生的文章。

片纸不留,焚灰陪葬。

若干年后,即将成为作家的杨奋独自回到阿勒泰,在父亲身旁埋下了那支金笔,烧掉了那本手写稿。

衣襟扑簌有声,风来自远方。青烟贴地飘,纸灰像黑蝶般飞扬。

他蹲在父亲面前,慢慢地,一株株拔去坟头摇曳的枯草。

爸爸。

他笑:我想你了呢。

爸爸,爸爸

他问:我没给你丢人吧

或俘或降或战死,或走或留或彷徨。

或沉默倔强,或远走他方,或失而复得,或重返故乡。

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乡愁。

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新疆。

新疆新疆,那里的人们和你我又有撒两样

你有酒,他们也有酒,你有故事,他们也有故事。

一样的红尘颠沛,一样的爱恨别离,一样的七情六欲,一样的希望或失望、笃信或迷茫。

干吗以正嗣自持,而把新疆当远房

何故以中轴自居,而把新疆当远方

我擦,凭撒

这个时代哪儿还有什么边塞谁说动人的故事,只配发生在北上广

故事长满天涯海角,

包括你和你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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