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野一震,道:“是神帝么”
流沙仙子苹果脸上一阵晕红,眼波温柔,微笑道:“不错,那便是我第一次遇见他。他笑着说:洛奶奶这么说来,我岂不成了老不死的妖怪了么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笑容金灿灿的,我的心底也忽然像被阳光照亮了,莫名地一阵温暖。”
“但想起他诋毁波母所说的话,心里有气,叉着腰,凶巴巴地说:少废话,想活得更长一点,就快快从本姑娘面前消失说也奇怪,若换了是别人,我早就下蛊让他变成药罐子啦,但看着他,竟像觉得认识了许久似的,说不出的亲切。”
顿了顿,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拓拔野,嫣然一笑,道:“小情郎,那感觉就和第一次瞧见你的时候一样。可是他要比你俊得多啦。”
拓拔野脸上一烫,体内的情蛊欲火顿时又一阵蠢动,凝神敛念,想起自己初见神帝之时的情景,心潮激荡,悲喜交参。
流沙仙子柔声道:“他从袖中取出一个三尺来长的褐色七节鞭,在那九彩桔笼花轻轻一点,七节鞭顿时变成了黑紫色,光芒诡异。他笑着对我说:瞧见了么赭鞭变成了这等颜色,便是说此花五行属水,性寒,有剧毒。”
“我又惊又疑,才猜到他竟是当今神帝。但那时对汁玄青那老妖女敬若神明,要想让自己承认她故意害我,实是比杀了我还要难过。当下一把抓下九彩桔,怒道:这些神果我吃了都快一年啦,倘若当真有毒,早该死了千百遍了说着,便将桔果连皮塞入口中,酸涩辛辣,直冲脑顶。”
“他吃了一惊,凌空弹指,将我任脉封住,接着在我背上轻轻一拍,我哇地一声,顿时将早上吃的所有花果全都吐了出来。他把住我的脉,凝神察探了片刻,脸色越来越加凝肃,沉声问我:这些花果都是谁给你吃的采药的要诀又是谁教你的是汁玄青母子么”
“我心中森寒害怕,就像是突然掉进了一个冰冷的深渊,不断地哭叫挣扎。他从腰间葫芦里取出几颗丹丸,不容分说,全都塞入我的口中。霎时间,周身暖洋洋的说不出的舒服。”
“他背起我,飞也似的冲入地底的阳极宫,对这皮母地丘竟似极为熟悉,所有的凶兽毒虫见了他,无不辟易慑服。”
“方一见着公孙母子,他便沉声喝问:我教你们百草注,是让你们自保、救人的。这女娃儿和你们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要如此害她”
“汁玄青的脸色顿时变了,公孙婴侯却若无其事地笑道:神帝陛下多虑啦,这女孩儿是我救回来的,她体内的这些剧毒全都是仇家早就下好的,我和娘不过是以毒攻毒,想帮她清除体内的余毒罢了。”
拓拔野一凛,想起当日神农将百草注传给他时,曾正色叮嘱:百草注乃是救人之书,万万不可用于害人。想必便是有了这前车之鉴,才有此言。
流沙仙子道:“我将信将疑,心想或许烈贱人果真早下了剧毒害我,也未可知。但瞧着汁玄青母子,生平第一次感到了锥心彻骨的恐惧。”
“神农见他神色坦然自若,也信了几分,温言问我,要不要随他一起到神帝山去他自会帮我清除体内所有的积毒。我心里乱极了,在皮母地丘待了一年,早已将这里当作了自己的家,想了许久,终于还是摇头。”
“神农颇为失望,悄悄地塞给我一块碧玉,叫我今后服食所有的草药时,都将这辟邪玉含在舌下,倘若感觉到刺痹涩麻,就立即吐出,断不可吞下。”
“他走了以后,汁玄青母子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对我反而更加体贴关怀了。但我却渐渐觉得很不自在,那种感觉就像从前娘死了以后,在公孙府里,众人对我的虚伪客套一样。”
“从那天起,我时时刻刻将辟邪玉含在嘴里,睡觉的时候就藏在枕下。有一天早晨起来,发现辟邪玉不见了,又惊又怕,找遍了所有的地方却都没有发觉。”
“那一天我一滴水也没敢喝,一口饭也没有吃。到了夜里睡觉的时候,才忽然从床缝里发现那块碧玉,又是激动又是后怕,握着辟邪玉,泪水涟涟,将枕头都沾湿了。”
拓拔野心中一动,道:“莫非那辟邪玉已经被公孙婴侯换过了么”
流沙仙子妙目怒火闪烁,格格笑道:“不错那狗贼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块一模一样的碧玉,质地、大小、就连上面雕刻的每一道纹理,都毫无二致。起初,我毫不怀疑,只道是自己粗心着急,没有在床缝里发现。”
“但过了半个多月,含着那碧玉,无论吃什么花草,都没有刺痹涩麻之感,我心里反倒渐渐起疑。是药三分毒,天下花草也哪有半点毒性全无的道理”
“于是我趁着他们不备,悄悄地采了一些断肠草放在嘴里咀嚼,结果除了酸苦之外,也无其他异味。我的心登时沉了下去,就像置身梦魇,偏偏却不能醒来”
此时,青冥紫火已渐渐转为青绿色,在石棺四周燃烧得越发猛烈,“劈啪”作响,棺内的温度也越来越热,像是蒸笼一般。
两人汗水淋漓,衣服全都湿漉漉地紧贴着肌肤,宛如透明。拓拔野不敢侧望,但闻着她身上的奇异幽香,心中仍是嘭嘭狂跳,燥热如焚,欲念越来越是炽烈。
流沙仙子喉中干渴难耐,咳嗽了几声,续道:“那时汁玄青早已不让我照看公孙青阳了,就连我采回的草药、虫种,也要先放在地火宫里,由她亲自一一验证过后,再收入药房。”
“我知道他们早已对我有所戒备,几次想要逃离皮母地丘,全都被汁玄青撞见。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互相防范,但表面上仍要装得像往常一样亲密无间。但每每想到我将他们视若亲人,他们却如此算计我,下毒害我,我就说不出的伤心、愤怒,浑身发抖”
眉尖一挑,冷笑道:“都说天下至毒的花草虫兽全在皮母地丘。但纵然是地丘所有的花草加在一处,又毒得过世间人心么从那时起,我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哪怕是我自己。”
听她笑声激愤悲苦,拓拔野又是怜悯,又是难过,叹道:“世间花草果实何止万千,有辛涩剧毒的,自然也有清甜裨益的,仙子又何必一棍子打死”
流沙仙子格格大笑道:“花草剧毒,尚有赭鞭可以试探。人心险恶,又有什么棍子能否甄别倒不如一竿子打死,落个清净。”
顿了顿,又道:“如此过了半个多月,公孙婴侯突然笑着对我说:恭喜恭喜你的大仇今日可以报啦。见我惊讶迷惘,汁玄青又说:今天是你爹的寿诞,公孙府上上下下都要摆酒庆祝,你这一年多究竟学到多少本事,今夜就能瞧个究竟了。”
“我心中嘭嘭狂跳,又惊又喜,不仅是因为终于等到了报仇的一天,更觉得这是我逃出皮母地丘的绝好良机。我将数千种蛊毒一股脑儿装进百香囊,带上玉兕角,随着公孙婴侯出了地丘,御风急行。傍晚时分,终于回到了至为痛恨的公孙府。”
“天边的晚霞像烈火一样地焚烧着,夕阳照在琉璃瓦上,金灿灿的,那么刺眼。想起我娘,想起这些年、在这里受的种种苦楚,我浑身颤抖,一步步地向大门走去。公孙婴侯则靠在门外的大树上,笑嘻嘻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