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次政治学习结束后,校长代友明将马光头叫到一边,严肃地道:“今天侯海洋怎么不来参加政治学习你是牛背陀的老教师,有责任和义务教育年轻同志。回去以后,你要批评他。”马光头强烈要求转正,有求于代友明,受批评以后,心里就如压了一块大石头,总觉得转正要受到此事影响,有了重重的心事,害得他茶饭不思。等到侯海洋回来,他好几次都想把代友明的话直接转述给他听。他心中隐隐有些害怕侯海洋,还是没有直接转述。
马光头想起代友明的脸色,心情极端郁闷,问:“骑车到县城要多长时间,冬天有点冷,寒假回不回家”
侯海洋听到这样颠三倒四的问题,道:“马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马光头委婉地道:“马上就要放寒假了,政治学习都要安排具体事,你不参加吗”侯海洋压根没有想到马光头肩负着教育、批评和帮助他的使命,随口道:“到时有什么事,马老师你给说一下就行,我不想看那几爷子的嘴脸。”
马光头无法说服侯海洋,眼睁睁看着他扬长而去。他背负着沉重的心理负担到学校参加政治学习,脸青面黑,几乎不敢面对代友明。
点名以后,仍然只有侯海洋一人没有参会。代友明像个没事人一样,拉长了声音道:“今天的政治学习要对全年工作进行阶段性的小结,也要简单谈一谈寒假期间的要求。”
马光头总是觉得代友明的眼光扫向自己,他躲避着代友明的眼光,整个政治学习时间都精神恍惚,代友明声音稍稍大一些,他便觉得是批评自己。政治学习结束,他鼓足勇气找到了代友明,道:“代校长,侯海洋有急事回去了。”
代友明没有责怪马光头,深沉地道:“年轻人要走上邪路,我们只能规劝,他不听,吃亏的是他自己。”
“代校长,这事我有责任,没有帮助年轻人。代友明早就将上次顺口说出来的话忘掉了,道:“你有啥责任,刘清德都治不住那小子。还是那句话,要乖自己乖,年轻人非要跳崖,怪得了谁。”
马光头心头压着的重石这才被搬开,在回家的路上,他突然愤怒起来:“以前若有哪位老师不参加政治学习,代友明、刘清德这些领导总要狠狠批评,好几次甚至要缺席老师交了检查才过关,侯海洋屡次不参加政治学习,别说写检查,校领导甚至没有批评一次。侯海洋敢和刘老七打架,是个恶人,恶到了一定程度,校领导们也就不敢招惹。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啊”
“如果我是正式教师,也不怕刘清德。”马光头接连拍着自己的光头,小声骂道,“这他妈的是什么世道,好人活得艰难,恶人越活越滋润”,
侯海洋被踢到牛背陀村小以后,他变得格外叛逆,不在意学校的看法,根本不管是否政治学习,骑着摩托车直奔巴山县城,给场道鱼庄和偏遇的栓傲送鱼送到幼道鱼庄是赚钱,送给杜敏姗是润足侠义之心。
到了城里,侯海洋首先给场道鱼庄送了鱼,这一次只是象征性地送了十斤,得了一百五十元。拿了钱,来到东方红中学时已是七点钟,他按照杜敏给的号码,拨通了电话。
话筒里传来了一个急切的声音:“喂,你好,我是杜敏。”
侯海洋道:“我送鱼过来了。”
在上个星期,杜敏只是给了侯海洋一个电话,忘记要侯海洋的联系方式。结果,她在下午四点钟就坐在店里等侯海洋这个电话,四个小时以后,她才听到电话传过来的天籁之音。
见面之后,杜敏道:“我在商店里坐了接近四个小时,就为了等你的电话。”
此事对于杜敏来说,是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对于侯海洋来说,他只是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两人的重视程度是不一样的。
“我决定开一个家庭餐馆,选好了位置,你帮我把把关。”
在这一个星期里,杜敏把全城所有的尖头鱼餐馆都跑遍了,她惊讶地发现不管是最大的霸道鱼庄,还是简陋的小餐馆,只要有尖头鱼,生意都还不错。经过这个考察,她决定做尖头鱼生、就算那个小伙子不赊,她也要借钱做餐馆。
侯海洋跟着杜敏转了两条街道,来到一片比较集中的街区。
杜敏指着一幢幢红砖房子介绍道:“这是税务局家属楼,这一幢是县委、县政府的,这是交通局的。那边一片楼,也是各个机关的,他们是食店的主要客人。”
在一片红砖楼的中心位置有一幢青砖楼,杜敏将侯海洋带进了青砖楼,道:“这是以前百货公司的家属楼,百货公司垮了以后,很多房子卖了出来,我租了一家底楼,改装成家庭餐馆。”
青砖房底楼有一间房子,上面挂着“尖头鱼馆”的招牌。招牌是用塑料布上贴着的手剪白纸字,算得上巴山城里最简陋的餐馆招牌,白纸剪成的字工整娟秀,出自女人的手笔。
房屋是两室一厅的格局,套内不超过五十平米,一共四张桌子。客厅不大,刚好能摆得下两张桌子,两室也不大,各摆得下一张桌子,厨房和卫生间都没有,是打开窗台增加的临时建筑。
餐馆用的是最便宜的家具,铺上了雪白的桌布,加上墙壁重新刷白,显得干净整洁。尽管餐馆极简陋,投资不多,但是仍然让杜敏跑遍了城里所有亲戚和朋友,受够了白眼,哭了两场,这才勉强借来。她是将一个陌生男人的并不靠谱的几句话当成了救命稻草,成功了,她或许逃脱了残酷命运的考验,若是抓不住这根稻草,她或许将沉沦于社会的最底层,永难翻身。
两人正在参观时,一个中年人走了进来,他是相貌普通的中年人,掉进人群中就找不出来,唯一能让人记住的是他微微朝前挺的肚子。
“你们这里有尖头鱼”他带着疑问的神情,微紧着眉毛,对小店的环境不太满意。
杜敏赶紧道:“我们有尖头鱼,最新鲜的。”
男子道:“我先看一看,别是冒牌货。”
此时,尖头鱼还在侯海洋的摩托车上,侯海洋道:“稍等,我马上提过来。”
揭开小桶的盖子,里面有六条尖头鱼。中年人凑近小桶看了会儿,他是识货人,道:。嗯,尖头鱼还不错,晚上就在这儿吃饭,份辣子尖头鱼,来一盆酸菜尖头鱼”这是杜敏的第一单生意,中年人吩咐的时候,她双手一直在颤抖,等到中年人离开以后,她在屋里激动地转圈。
看着她不停地转圈,侯海洋脑子有点昏,道:“你别转了,赶紧准备。”一语惊醒了转圈人,杜敏惊慌地道:“我会做辣子鱼,但是酸菜尖头鱼没有把握。这怎么办怎么办”
侯海洋是帮人帮到底,他到厨房里看了看,道:“你赶紧出去买一包新乡酸菜,商店里都有,你这种辣椒不行,赶紧去找点二青条或是朝天冲。”
杜敏这才回过神来,急匆匆到外面去找二青条,等她提着辣椒和酸菜回来时,案板上剖好的鱼已经洗净,并且还码了盐、料酒和青花椒。她恳求道:“我只会做麻辣味的,酸菜鱼没有做过。”
侯海洋道:“麻辣味的,你的手艺如何”
杜敏说了实话道:“只是会做,谈不上好吃。”由于准备不充分,也因为本钱不够,她只能自己充当厨师。
“这一顿我帮你对付,你得赶紧多学点,下次得自己来。”侯海洋住在牛背陀,吃尖头鱼就如吃白菜一般,和秋云一起想了各种办法让尖头鱼更好吃,做尖头鱼还是很有把握的。
杜敏如一个小跟班,紧紧跟在侯海洋身后,眼睛都不眨。一大盘麻辣尖头鱼和一大盆酸菜尖头鱼如变魔术一样出现在桌上以后,她心更忐忑,站在门外,眼睛盯着屋外的一桌人,盯着那一张张嘴巴以及连在嘴上的脸颊。
当客人不停地挥动着筷子,脸上肌肉不停地抖动时,杜敏知道事情成了,她脚软得不行,只能倚着门,否则站不稳。
侯海洋把杜敏拉进了厨房,道:“别人在吃饭,你盯着干什么,我做鱼还不错,做点小炒就不行了,你随时准备上灶。”
“有没有魔芋和豆腐”屋外有人喊。
杜敏赶紧将准备好的魔芋和豆腐悼水,端出去,倒在了酸菜尖头鱼里面,她怀着忐忑之心问道:“味道行吗”
中年人吃得额头冒大汗,道:“没有想到一家小馆子有这么地道的尖头鱼,以后来这吃,就要这个味。”
杜敏心慌了,实打实地说:“尖头鱼也不是时时都有。”
中年人听了这话,反而更加放心,道:“以后你有这种正宗的尖头鱼,就给我打电话。”他专门到了厨房里,发了一支烟给侯海洋,道:“师傅,手艺不错啊。”
侯海洋成功地客串了一把厨师,也挺高兴,道:“这是家常味,没有用大馆子里那么多的味精。”
“就要这个味。”中年人道,“好好整,你这个馆子肯定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