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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九姑娘,小人知错了——”
刚走到燕迟的院落门口,一个肥头大耳的身着公服的男人便朝着秦莞和秦琰跪了下来,二人先是一愣,继而才认出此人来,不是宋利是谁?!
“世子爷,九姑娘,小人再也不敢了,求世子爷开恩……”
秦琰眉头微皱,和秦莞对视了一眼,宋利当初来宅中之时嚣张至极,秦琰出现方才压了一压,可即便如此,他行事仍然是傲慢懒怠的紧,后来害小松子和大成的凶手出现,宋利更是没有在宅中多留便走了,秦莞没想到还能再见他,更没想到他一见面就求饶。
宋利“砰砰砰”就是几个响头,秦琰皱眉,还没说话,院门口又出来一人,那人许是听到了宋利的声音,一出来便朝着秦琰撩袍便跪,“下官蒋元洲拜见世子,拜见九小姐……”
秦琰眉头又一挑,眼底生出几分恍然,“蒋知县来了。”
蒋元洲便是宋利的顶头上司,是这蓟县的县令,他生的倒是模样周正,比起宋利显得有模有样几分,然而虽然官服加身,可他整个人却有种纵情享乐的颓丧之气,一双细长的眸子之类也是精光闪动,秦莞一看便觉此人心性颇有几分不端。
“下官是后来才知道世子住在百草园的,若是早知道,下官一定早早的就来了,让世子殿下和几位小姐受了委屈,实在是下官的不该。”
秦琰好整以暇听着蒋元洲这话,蒋元洲见秦琰毫无反应,便又道,“离开京城多年,也不知侯爷和夫人身体是否安泰?”
秦琰冷冷一笑,“蒋知县在这蓟县做县令做的风生水起,真是为侯爷长脸,还有,蒋知县知人善用,宋捕头可是恭谨勤勉的紧呐……”
蒋元洲面上便生出一层薄汗来,“世子息怒,宋捕头是不妥了些,下官回去便会处置了他。”
宋利就在旁边,闻言立刻膝行到了秦琰跟前想去抱秦琰的腿,“世子,世子,小人知——”
“道”字还没出,一旁已有秦府侍卫上前一脚将宋利踢了开去,秦琰冷冷扫了蒋元洲二人一眼,不打算再多说,看了看秦莞便朝院内走,秦莞自然跟了上。
进了院子,外面依稀传来蒋元洲的呵斥声和宋利的哭求,秦琰便道,“这个蒋元洲曾是父亲的门生之一,早些年看起来还颇为长进,如今却是不成样子了,想来是到了蓟县知道了做这小地方土皇帝的好处便没了进取之心了。”
秦莞听着暗暗点了点头,这些事她自然不好随便插嘴。
“世子,九姑娘——”
又往内走了两步,站在正门之外的白枫忙上前来迎,一边走又道,“何知府还在里面和殿下说话,世子和九姑娘只管进去便是了。”
“袁州知府何知行。”秦琰点点头,轻声说了一句,这句话显然是和秦莞在说,秦莞在旁点点头没做声。
“主子,侯府世子和九姑娘来了。”
白枫走到门边,朝里面通禀了一声,一时间秦莞只听到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朗笑了一声,“侯府世子来了,那下官就该告退了,免得扰了殿下待客。”
这道语声温煦,听着就叫人十分舒坦,更有种和霍怀信相仿的于官场之中修炼而出的精明豁然在内,秦莞和秦琰在门口稍稍站了一站,而后便看到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燕迟落后两步在后一送,而后便住了脚,他目光一落,看着秦莞。
“何大人——”
秦琰当先拱手,何知行忙撩袍行礼,“世子,许久不见了。”
“是啊,两年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等境况之下和何大人相见。”
何知行哈哈笑着,眸光一转看向了秦莞,“这位……莫非便是府上九姑娘?”
秦莞福了福身,“何大人。”
何知行也对着秦莞拱了拱手,“九姑娘多礼了,此番让九姑娘受惊了,也让世子殿下受惊了,在下官辖内出现这样的事,都是下官管束不力。”
秦琰笑意温和,“袁州这样大,何大人便是有三头六臂也不能保证不出事,只是我们刚好赶上了而已,何大人不必自责,此案还要何大人善后。”
“这一点请世子放心,定然保证妥妥当当的。”
说着,何知行又拱手,“世子和九小姐来拜访殿下,下官就不多打扰了,先告辞。”
秦琰点点头侧身一让,秦莞也让到了一旁,何知行又回头对燕迟一拜,这才大步走了出去,何知行一走,秦琰这才笑着对燕迟拱手行礼,“世子殿下——”
秦莞也在旁福了福身,燕迟看着她二人,手一抬,“不必多礼,进来说话。”
秦琰直起身子,这才抬步入内,“昨日殿下救了九妹妹,我这个做哥哥的还未来道谢,本想昨晚上过来的,可是何知府他们来了,我便不好打扰。”
燕迟唇角挂着一丝淡薄的笑意,抬手示意一旁的敞椅,“不必言谢,我在锦州答应了太长公主照顾九姑娘,若是照顾的不好,只怕太长公主要唯我是问。”
燕迟在主位之上落座,秦琰坐在他左下手位上,秦莞则坐在秦琰旁边的椅子上。
“太长公主爱重九妹妹当真是九妹妹的福气——”
白枫进屋上了茶之后便侍立在燕迟身后,燕迟闻言颔首,“九姑娘性子好,招人喜爱也是正常,侯爷和夫人也是拿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
秦莞只微垂着眸子不说话,秦琰转眸看了看秦莞笑起来,“这个我倒是知道,侯爷和夫人已经收了九妹妹做义女了,二叔和二叔母离开多年,有侯爷和夫人来疼爱九妹妹自然是极好的,可惜这几年我不在锦州,否则也能让九妹妹少吃点苦。”
燕迟不置可否听着,“往后九姑娘便回京城了,世子想如何尽心都可。”
“那是自然。”秦琰应下,又话锋一转,“早知道世子殿下也要来袁州,我们便和世子殿下同路了,如此也能避过了前两日的大雪。”
这话一出,秦莞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秦琰是绝不会想着和燕迟同路的,他这么说,无外乎是想探问燕迟此行是为了什么。
燕迟正端起一旁桌案之上的茶盏,闻言勾了勾唇,“本是不来的,世子想必不知道,圣上给我加了一个提刑按察使的名头,我在锦州耽误多日,原是打算早日回去京城的,可偏偏到了袁州听闻韩开阳在此……”
微微一顿,燕迟语声寻常道,“韩开阳是父王旧部,与我也有几分情谊,若是此番过路不见下一次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见了,于是便走了一趟袁州大营。”
韩开阳的确是朔西军之中出来的,是睿亲王旧部,秦琰自然知道这一点,他不知道的是燕迟是为了什么而来,本以为燕迟会找个合理的借口,可谁知道他竟然不遮不掩的,直接说是来探望故旧的,秦琰一时便不好探问的过多。
“原来如此,难怪世子殿下是带着韩将军一起来的。”
秦琰眉梢眼底皆是恰到好处的笑意,一双眸子则是晶亮的看着燕迟。
燕迟幼年从军,其后回来京城的机会也不多,因此若秦琰这般在京城贵公子圈中如鱼得水之人和他也并不相熟,而此番坐在了燕迟眼前,他方才觉得有些棘手。
他是京城贵公子之一,可却不是那等只知打马观花的草包,他本对自己看透人心的本事十分有把握,可看着燕迟,他却只觉燕迟高深莫测滴水不漏。
“知道消息的时候韩将军倒是兴致极高,索性无事,便一起跟来了,倒是比蓟县县衙还快了一步,如今正值隆冬,韩将军正愁着驻军们都懒散了。”
秦琰唇角微弯,“那就好,若是因这件事误了什么军情就不好了,殿下接下来如何打算?是立刻回京?还是要在袁州稍作停留。”
燕迟淡淡的抿了一口茶,“现下还未定,世子一行呢?”
秦琰便看了秦莞一眼,“我们是打算明日一早就启程的,此番在这里耽误的时间有些久了,原本家中是要我们腊月初赶回去,现在怕是不成了。”
燕迟“嗯”了一声,“既然如此,那还是早点启程的好。”
秦莞闻言心中微沉,燕迟这话,竟是没有和她们同路的意思?
秦琰笑笑,“殿下还有事?眼下到了年关,宫里宫外的都有诸多事宜,陛下只怕还在等着世子殿下回京城,算起来世子殿下已经离开京城三个多月了。”
燕迟弯唇,“今年刚刚册立了太子,事情自然是比往年多一些,不过我常年不回京城,便是陛下想来不会给我安排什么,倒是世子,只怕侯爷正在等。”
秦莞看着燕迟,只觉他这话有两分深意,而秦琰也笑了笑,“父亲倒是没什么着急的,就是母亲,等不及要见三个妹妹呢,母亲疼爱女儿,偏偏府中女孩儿只有妹妹一个,眼下要多三个妹妹,母亲可是日盼夜盼。”
秦莞心中摇了摇头,若真是如此,当初何必把送九小姐来锦州?
“难怪要将秦府三位小姐都接去京城,太长公主还担心九姑娘回了京城颇不习惯,如今看来,夫人定然会疼爱九姑娘如同太长公主一般。”
燕迟又把话题引到了秦莞身上,可不知为何,秦莞总觉得他语气沉沉的。
秦琰立时道,“那是自然的,母亲念的最多的便是九妹妹,这几年九妹妹在锦州,母亲可是害了相思病……”
燕迟似笑非笑的,“一下子多了这么几个姑娘,夫人可有的忙了。”
“忙也是应该的,莫说大房本该如此,便是因着几位妹妹都是可人的性子,母亲也自然会给几位妹妹好生打算一番。”
燕迟笑意更深,“莫非夫人已经有为九姑娘打算往后的诸多安排了?”
秦琰摇摇头,“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不过母亲自然有打算的。”
燕迟身子后仰,手轻敲着椅臂,“如此倒是又了了太长公主一桩心事,太长公主临行之前诸多嘱托,只是我身份到底有碍,有夫人和世子操持关怀我就放心了。”
顿了顿,燕迟画风一转道,“侯爷入住吏部,外面那蒋元洲今年可能升任?”
说起蒋元洲,秦琰冷哼一声,“自是不能,他虽然从前是父亲的门生,可也不算父亲顶爱重的,这几年更是混账的一塌糊涂,若是他政绩优良也就罢了,如今这个样子,不给他按个渎职之罪便是好的。”
燕迟颔首,“世子果然深得侯爷教诲,侯爷素来清正,想来往后这三年朝中定能政务昌明,侯爷若是能慧眼提携些寒门上来的能吏,便是社稷之功。”
这略带赞赏的话让秦琰笑意更大,心中微动,秦琰看了看摆放在窗边案几之上的棋盘道,“殿下这里竟有此物,殿下可愿手谈一局?”
二人坐着喝茶说了这半晌的话未免有些无趣,见那棋盘之上黑白子已落了一半,秦琰干脆邀请燕迟对弈,燕迟一笑,“有何不可,请——”
秦琰和燕迟一会儿说到太长公主,一会儿又说到朝中之事,在秦莞听来都是不好插言的话题,这半晌,她硬是不曾开口,眼下二人又要对弈,虽然表面上一派和朗,秦莞却直觉觉得有什么古怪横在二人之间。
“世子先请——”
“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和殿下客气了。”
秦琰执黑先行,棋路如同他的人一般,四平八稳,面面玲珑,燕迟后来者,却是应对的不疾不徐,纵然如此,秦琰却也不敢小觑,生怕他韬光养晦来个奇袭。
“殿下回京之后便是新年了,明年开年大殿如何打算?是要回朔西军中还是留在京城任职?我看此番陛下的意思,倒像是想让殿下留下。”
果然,对弈之时多言朝政,而二人手中的黑白子一时也变作了朝内朝外的风云暗涌,很快,二人对弈的速度皆慢了下来,那黑与白交融的棋盘之上,赫然一派云谲波诡之象,便如同这大周帝国帝都之中叫人捉摸不定的复杂局势。
“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我倒是也有些乏了,回京之后且看圣上之意,若是还让我回去,那我自然回去,若让我留在京中,倒也是不无不可。”
秦琰闻言落下一子,“那睿亲王的意思呢?殿下可是将来要接管朔西军的人。”
燕迟笑一下,“父王从来都是不管我的,如今父王年纪越来越大,想法也与我颇为不合,若论起这一点,我倒是更愿留在京中安稳些。”
秦琰眼神微动,睿亲王燕凛也是年少从军,而后军功赫赫,在众秦王之间,可说是权力最大之人,而燕迟也走了睿亲王的老路子,朔西军十万之众,可说是牢牢控制在燕迟父子手中,然而宫内宫外皆知晓,这对父子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好。
“留在京中也是好事,如今太子殿下刚刚被册立,又有了早前那件事,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此番圣上给了殿下提刑按察使之职,只怕便表露了几分意思。”
因着秦莞在此,秦琰先是绕着秦莞说了几句,便算和燕迟拉近了些许关系,到了此刻,秦琰的语气便格外有了一种信任之姿,朝堂政事不可随便谈及,秦琰一副为燕迟打算的模样,若是寻常人,只怕都要生出动容之心。
燕迟又落一子,“世子此言当真?”
秦琰忙点头,“那是自然,朝中几王有争斗殿下是知道的,可如今太子既然被册立,那便是大势已定了,我听父亲说,殿下虽然已经入主东宫,却还有几分忌惮,再加上太子也有几分安邦定国之心,自然是希望朝中得力之人越多越好。”
说着,秦琰又语声微低道,“太子求贤若渴,亲自派了人往益州走了一趟,白氏已经定了,开年之后就会派一位长老入京给太子殿下授课。”
“虚怀若谷,难怪圣上册立了太子殿下。”说着燕迟一笑,“虽说幼时一同长大,可到底我离京多年和几位皇表兄也有几分生疏了,待回京之后还要好好和他们走动走动才好。”
燕迟说的再寻常不过,而秦琰想来也是这个道理,“殿下和太子殿下并着几位王爷都是表兄弟,再怎么生疏也不会淡了兄弟之情的,别的几位王爷我不知道,不过太子殿下却是时常念起几位亲王世子,如今宫里宫外水火之势,倒是从小长大的表兄弟贴心。”
她二人对弈,秦莞便接了白枫的活计时不时添茶倒水,见燕迟那侃侃而谈不露机锋的样子,秦莞本以为他只是随便应付秦琰,可话说到这里她却暗自心惊了。
秦琰自有常人不及的心性,一开始二人说话皆是打着太极不明其意,可眼下,却独独秦琰一人将心中所想全部说了出来,他字字句句听起来都是在为燕迟着想,可却是分明的偏帮着太子,而燕迟,则不疾不徐的仿佛他根本是在谈论家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