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鹤儿站在杨玄的侧后方,学着怡娘,双手袖在袖口中,腰板笔直,微微昂首。
她觉得潭州既然选择了软下身段,那么郎君就该回以柔和。
南周人就是这么处事的这些年一边和大唐打的满脸是血,不,是被大唐打的满脸是血,一边派出使者去长安祝贺新年,就像是拜访邻居般的和谐。
但,杨玄一开口就震碎了她的三观。
我是,羞辱你
姜鹤儿斜睨了杨玄一眼,见他身体微微后仰,双目微眯着,嘴角翘起整一个轻蔑不屑的模样。
彷佛金泽就是一只虫子。
这太羞辱人了吧
姜鹤儿浑身难受,彷佛是看到自家郎君喝多了调戏女人般的难受,一种叫做丢人的感觉啊
金泽要炸
姜鹤儿手一动,握住了暗器。
深吸一口气,金泽语气铿锵,“宁兴援军正在路上,大军集结时,陈州必将风雨飘摇。老夫不知杨使君哪来的自信。但老夫想,当大辽铁骑兵临城下时,老夫期待依旧能看到使君的自信。告辞”
他拱手告辞。
杨玄端起水杯,微笑着喝了一口。
慢走,不送
这事儿,闹大了姜鹤儿心想两国交锋,不该羞辱使者啊
这一回去,羞刀难入鞘的北辽会不会起大军来攻打
金泽走到门边,突然止步回身。
“鹤儿,午饭让他们弄个蛋羹,嫩一些,上面浇肉沫”
州廨有食堂,每日供应一餐。
姜鹤儿点头,“是。”
“杨使君”金泽拱手。
“蛋羹配饼子不对味,中午就弄米饭,把蛋羹倒在米饭上,就这么一搅和,蛋羹的香嫩,肉沫的醇厚”
姜鹤儿被他说的口舌生津,可此刻却顾不上馋。
金泽,回来了。
“使君。”
杨玄彷佛才发现了他,诧异的道:“还没走”
这又是一次羞辱。
姜鹤儿想捂脸。
她觉得金泽若是要脸的话,此刻就该掉头就走。若是能学那些江湖好汉们,临走前放几句狠话就更完美了。
金泽拱手,“先前老夫却是失言了。”
“知错就好。”杨玄澹澹的道,彷佛先前金泽真的失言了。
郎君的脸皮,好像真的很厚啊
姜鹤儿觉得自己又挖掘出了一个秘密。
“俘虏果真不能赎买”
五千钱一个俘虏,两千余人,加起来一千多万钱,不说把赫连荣卖了能否值那么多钱,他真敢用这个价钱买了,赫连峰就能掐死他
勇士,大辽不缺。
但,缺钱。
一千多万钱,能让赫连峰也为之动容。
所以,这个价钱,不诚
“陈州需要苦力”
杨老板一开口,依旧是羞辱。
那些大辽勇士,以往在赫连峰的大旗之下威风凛凛。每次去搜刮草原,总是能捞个盆满钵满。哪个部族敢不缴纳赋税,他们会用长刀砍下这些罪人的脑袋,做成尿壶。
金泽试探了一下,“苦力可是挖沟”
杨玄说道:“挖矿。”
奉州那边的铁矿需要苦力。
在这个时代,挖矿属于高危职业。不提环境中存在的各种重金属,或是粉尘的毒害,就现在的安全防护条件,隔三差五不死几个人,不重伤几个人,矿主就得诧异的看着老天,惊叹上天慈悲。
金泽曾见过挖煤的场景,就在道边挖一个仅仅能容纳一人爬行的洞口,黑不熘秋的矿工拖着一个竹筐子爬进去,也不知在里面如何弄,晚些,就拖着一筐子煤出来。
隔了两月,他再度路过那个地方时,发现洞口已经封住了。一问,说是前阵子里面垮塌,人没了。
金泽深吸一口气,“章茁原先请了如安师徒三人来陈州”
“你认识他们”
卢强问道。
这是要赎买
杨玄开始盘算需要开什么价。
最近穷啊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如安的师尊叶松来了,就在潭州。杨使君,出个价吧”
金泽笑的很云澹风轻。
“他还有师父”
如安年岁不小了,他的师父,怕不是垂垂老矣了吧
“有,修炼有成,看着宛若四十许人。”金泽笑的越发的轻松了。
那实力定然深不可测。
若是不想树下强敌,就该放了那三个棒槌回去。
“三十万钱”
卢强看了杨玄一眼,眼中多了敬佩之意面对威胁,使君却怡然不惧。
韩纪微微颔首,心想郎君果然是死要钱。
“三十万钱”
金泽冷笑。
“买不买”杨玄失去了耐心。
“二十万”
“二十九万”
双方一阵讨价还价,最终以二十五万钱达成交易。
“老韩,你去请了如安师徒来。”
有了二十五万钱,杨玄客气了许多。
“吃早饭了”
狱卒提着大桶进了牢中。
叮叮叮
人犯们拿着自己的破碗,用快子敲打着饭碗边缘,眼巴巴的看着狱卒。
“罪大恶极的这边,早饭每人半张臭饼”
牢中分区,罪大恶极的待遇极差。
“多谢使君”
“使君慈悲”
能有半张馊掉的饼子吃,这些人犯已经感激零涕了。
“这边”
另一个狱卒拎着木桶过来。
“普通人犯,早饭一张饼,一块豕肉。”
“多谢使君”
“使君慈悲”
“使君硬是要得”
“快些啊”
方觉趴在木栏杆边上,眼巴巴的看着狱卒。
陈化咽着口水,“今日的豕肉会是什么味的”
“咳咳”
如安干咳几声,“问问,今日的饼可是椒盐味的”
“官爷。”方觉问道:“今日可是椒盐饼”
狱卒点头,“使君慈悲,你等普通人犯三日一顿肉。至于饼子,有个蜀地的商人欠债不还,几大车花椒被没收。临安没几个人愿意吃这个东西,除去使君买了小半车,剩下的都送来了此处,够你等吃几年的。”
“哎哟那可是美滋滋啊”
如安师徒三人两眼放光。
三个棒槌,原先在山中苦修,和外界几乎断绝往来,饿了吃的是粗粮,没滋没味的。
“饭来了”
师徒三人眼巴巴的看着狱卒走向自己。
“韩先生”
幽暗处有人恭谨的说话。
“不必跟着。”
“是。”
韩纪和张栩等人走了过来。
狱卒放下令如安师徒垂涎欲滴的木桶,回身行礼。
“见过韩先生。”
韩纪说道:“如安何在”
狱卒指着牢房,“就在此处。”
“带出来”
牢门打开,方觉哆嗦了一下,回身跪下,“师父。”
如安默然。
陈化跪下,抱着如安的大腿哭,“师父,到了地府千万等着我啊”
如安问道:“去何处,可是刑场”
韩纪澹澹的道:“去见客”
出了大牢,戴着沉重镣铐的方觉贪婪的看着外面的一切。
陈化却说道:“好吵。”
到了州廨,林飞豹和几个虬龙卫带着他们进去。
大堂里,现在的气氛不大对。
一个数十斤中的笨重香炉不知从哪个库房里被搬了出来,烟雾缭绕。说是焚香,可看着更像是熏肉。
宁掌教坐在侧面,双手抚琴。
“高山流水”杨老板抚着并不存在的胡须赞美着。
“使君,他们来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