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光道坊另一端。
弓氏府邸,弓韬光从后门匆匆而入,来到花园内。
等待之时,他左右走动,眉头紧锁,焦虑之色溢于言表。
直到一道身影走来,弓韬光才立刻迎上,拱手道:“三哥”
相比起称呼弓嗣光时的随行,对于弓嗣业的招呼,就显得极为恭谨,还夹杂着几分恐惧。
弓嗣业身体半隐在夜色中,声音沉冷:“你这个时候过来,是失败了么药粉没有放入郑氏身上”
弓韬光急声道:“何止是药粉没放,就根本没到那一步,郑文明没有死,那李元芳到了颜都知的院子里,敬酒时居然察觉到郑文明中了毒,直接让他呕吐,将毒给吐了出来”
弓嗣业愕然:“李元芳他不是今日刚到洛阳么怎会出现在那里”
弓韬光将事情大致讲述了一遍,弓嗣业也不禁沉默下去,片刻后叹息一声:“没想到竟有如此巧合,真是时运不济啊事已至此,你不该过来,速回郑府”
弓韬光声音发苦:“三哥,我也不想过来,可那李元芳太厉害了”
“他似乎都看出来了,此次下毒是意在郑仁通,指明要我去郑府送信”
“在郑府的阍室内,我当真是心惊胆战,如坐针毡,实在受不住,才假借托词,前来找你,问个主意。”
弓嗣业冷冷的道:“你慌什么,李元芳若是真的识破了真相,还会放你走么何况没有证据,谁能污蔑你去毒害郑刺史之子”
弓韬光咬了咬牙:“还是有证据的”
弓嗣业瞳孔猛然收缩:“什么证据”
弓韬光道:“你交予我的毒粉我当时害怕搜身,只能趁乱将之丢到柜下,现在还在院内,我就不愿意离开,可李元芳愣是要我去,万一那包毒粉被发现了,追查来历,不会出事吧”
弓嗣业稍稍沉默后,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就无妨,他们无法证明是谁丢的。”
弓韬光也如蒙大赦:“太好了那我先去郑府了,田地之事,郑刺史如果再追查下去”
弓嗣业直接打断:“那些事不必多言,你现在也不要去郑府,万一与李元芳撞上,更不好解释,先回自己府邸,事后问起来,就说慑于郑刺史的威仪,终究不敢将这种事跟他说,这也是人之常情”
弓韬光面色稍缓,他要毒杀郑辉,再去郑府上面对郑仁通和随时可能赶到的李元芳,确实不太敢,回自己家中固然是逃避,但终究是一种心理安慰:“三哥,那我就回去了”
“去吧”
弓嗣业目送这位旁支族弟离开,上前一步,从半隐的黑暗中走出。。
月色洒下,落在他那张狰狞的脸上,透出十足的杀意:“让他畏罪自杀,能办到吗”
四周毫无动静。
弓嗣业眉头拧起,一字一句道:“我放纵他们侵占良田,也是为了配合你们策反百骑的计划,你如果敢袖手旁观,那就一起死”
话音落下,他身侧的一棵果树陡然一震,树叶簌簌而下。
弓嗣业冷笑:“怎么想反过来灭我的口没用的,我可早有准备我如果死了,发丧的那日,你们见不得人的勾当,就会传遍洛阳的大街小巷”
四周安静下去。
片刻后,冷哼声响起,随后远去。
弓嗣业背后也有冷汗,眉宇间先是浮现出悔意,随后变得坚定下来:“事已至此,再无侥幸可言,一定要赶在李元芳与郑仁通联手之前,将这件事压下去”
另一边,郑府朱门前。
郑仁通没有抽过去。
因为听说事情涉及他那对儿女,这位洛州刺史立刻制止,将李彦和弓嗣光带入府中。
知子莫若父,郑辉是什么德行,郑仁通清楚得很,更别提他的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
来到正堂,主宾落座,郑仁通挥退下人,李彦取出信件:“请郑刺史过目。”
郑仁通亲手接过展开,看着字果然是出自郑辉,心头一沉,就预感到没有好事。
但真正看完后,他的身躯还是晃了晃,一阵天旋地转。
好在文字不比言语冲击力,再加上有了准备,郑仁通还是没有过于失态,只是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颤颤巍巍的道:“文明他现在如何了”
李彦道:“请放心,陈医士诊断后,只需服半个月的汤剂,就可恢复如初,”
听到儿子没事,郑仁通的手终于停止了颤动,嘴唇嗫喏着,很是拉不下脸,但还是起身行礼:“此事幸得李机宜出面,救我儿性命,保我族声名”
李彦还礼:“也是因缘际会,郑公不必如此。”
郑仁通呆立着,长长叹了口气,脸上皱纹深刻,满是苍老之色:“老夫教子无方,教子无方啊”
可怜天下父母心,多少英雄人物,子女教育都是大问题,刘裕就是典中典。
而以郑仁通现在的年纪,郑辉出生的时候,应该已经年过三十了。
对于古代来说,三十多岁才有孩子,就相当晚了,又是独子,说不疼爱肯定是假的。
郑仁通并没有一味溺爱,郑辉不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从之前不愿连累友人,也不愿污蔑院内下人,可以看出家教品行还是不错的,只是一旦犟起来,那谁都拦不住,别人越不让做的事,他越要做成。
李彦看热闹看爽了,对于别人的家事,则不多做评价,岔开话题:“郑公不妨再将信件看一遍。”
郑仁通闻言,又将信件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眼神变得极度凌厉:“贼人歹毒,必须严惩,明正典刑”
他之前关注的,是儿子要娶都知娘子入门,中毒险些身死,现在则专注于中毒的过程,涌起浓浓的后怕。
后怕之后,就是滔天的怒火。
如果郑辉真被那样毒死了,郑小娘子恐怕也无颜面活下去,儿女双亡,他的妻子受得了那个打击
这是要他全家死绝啊,如此深仇大恨,已经不止是公事,他就是不当这洛州刺史了,也必报之
李彦道:“弓五郎,此案目前最大的嫌疑人,是弓韬光,你怎么看”
弓嗣光自从进入堂中,就一言不发,只是眼珠滴溜溜转着。
正想象着郑辉回家后怎么被吊起来打,李彦的声音让他一个激灵,条件反射的道:“我大义灭亲”
别问,问就是大义灭亲。
郑仁通皱眉看了看这纨绔子,又转向李彦:“李机宜,此事真要如此办”
李彦正色道:“郑刺史,此案是关系到弓氏全族,还是仅仅是个别贼人兴风作浪,目前犹未可知。”
“而太子殿下和百官将至洛阳,贼人的罪恶必须查清,洛阳更要维持稳定,关内灾情未平,还需漕运米粮,耽搁不得”
“不妨给弓氏一个自证的机会,再看事态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