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回应星野的,是红脸的猴子。
它的灵性最足,也最像人。
“阿啾啾”
它跑到队伍的前面,又回头朝星野龇牙咧嘴。
“大山的子民,
朝着月亮奔跑,
到死之前都不要停下,
跑吧,跑吧,
月光的皎洁会宽恕一切。”
有恢弘而神圣的白光自石板路的上空降临,动物们面面相觑,接着一个个改变曲调,一件件乐器先后融入到全新的曲子里去。
猴子跳上山鹿的脖子,继续昂首高歌。
星野不由自主跟上了它们的脚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塞了一把拍子木,形状是两根圆润的棍子,彼此用一条黑绳连接起来,敲击的时候会发出清脆的“碰碰”声。
张灯结彩的路上,氛围变得越发热闹,它们从石板路上离开,走进空旷的原野,来到黑色的花海。
“死亡之花啊,
你勿要惊扰,
纯洁的灵还在安睡,
这份罪早有人为她担下”
动物们紧紧簇拥着星野,不让死亡触碰到她。
星野看见,它们脸上的面具正缓缓失去色彩。
它们的处境似乎开始变得凶险,但动物们吹奏的曲子却越发轻柔,如同清风一样抚过花海。
“梭梭”
木质的音乐之船驶过漆黑的海,抵达最终的目的地。
“阿啾啾”
猴子有气无力地将钥匙重新放回星野的手里,最后又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们”
星野忽然被推出阵列,她的前方已经没有了黑色的花,入目只有如同白色细沙一样盈盈绽放的花朵,温柔的开在死亡的对岸。
动物们又簇拥着,载歌载舞离去,那份横渡死亡的勇气和豪情,让人忍不住久久凝视。
“谢谢”
星野握紧手里的钥匙,转身毅然走进了白色的沙滩,清新的花香迎面扑来,让她的内心重归安宁。
循着钥匙的指引,她越过白色的花,再度来到了和梦境相似的地方。
她看见了一口横放在祭坛上的木棺,棺椁上有灼烧的痕迹,却没有了锁链的缠缚。
泣子仍然静静地躺在里面,穿着一身素白的狩衣,小手交叠放在小腹上,被花枝簇拥着。
星野还注意到,在那身华美的狩衣上,有几颗浅浅的印子,就像碎开的梅花瓣,留在了泣子胸前。
她怔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了那是自己流下的眼泪。
过去的时空和未来仿佛在这几滴眼泪中彻底交汇,让她一瞬间脑海中好像响起了沉重的轰响,有一股强大的、星野无法理解的力量贯穿了她的心脏。
“咚”
星野捂住胸口大口呼吸起来,在如此强烈的宿命感前难堪重负。
“泣子,泣子醒醒”
她握住泣子冰凉的手,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
“泣子”
“”
星野感受到了泣子手掌皮肤下微弱的脉搏。
“咚”
她脑海中的轰响越发恢弘,隐隐约约的,连速度也在变快。
最终,巨响和泣子的脉搏透过两人的手汇成一股,让她和泣子有了一瞬间的触碰。
这一刻,星野的耳边彻底变得静谧,漆黑的天空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雨,但还没有落到她的身上,便突兀地停滞,雨线一条条的凝固在天空,映射着大地上微红的光。
正是此刻,泣子从长长的沉睡中醒来,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不二子”
“泣子”
星野搂住泣子,把她轻轻从木棺里抱出来。
“我们离开这里。”
“不”
泣子摸了摸星野的脸,十分亲昵地依偎在她的怀里。
“不应该是这样的啊,不二子。”泣子已经在沉睡中恢复了全部的记忆,她的声音变得温柔而又知性,仿佛能扫去所有的急躁和不安,她接着说道:“我是丰津的一部分,我要来完成过去的我的使命。”
“但是这一切都只是往日的泡影”
“对我来说,不是。”
泣子离开了星野的怀抱,向她微笑:“真开心啊,醒过来的第一眼,看见的人是不二子。
谢谢你们给我留下宝贵的回忆。”
遥远、漆黑的天幕之外,逐渐有隆隆的震鸣声传来,接着大地开始晃动、撕裂。
毁灭的时刻,就快要到来了。
与此同时,在死亡的花海中又有一道身影横渡而来,循着泣子的纯净力量抵达此处。
“吾神,赤鹿负罪而来,万死难辞”
庞大、赤红的巨人自黑暗中走来,泪水布满了脸上的毛发。
“请让我护送您离开。”
“不。”泣子看向它,摇了下头,开始走向和历史截然不同的方向,她说:“赤鹿啊,这不是你的过错,但接下来请满足我自私的愿望,助我一臂之力吧。”
赤鹿闻言毫不犹豫跪伏下去,谦卑地献上忠诚:“受您驱遣,乃我之荣耀,虽死无悔。”
泣子便又看向星野,伸出手拭去她不知不觉落下的泪水。
“为什么要哭泣呢,不二子”
“因为”
星野哽咽了她同样无法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正如她劝泣子时候说的话,这些过去发生的事情,对她而言不就是幻灭的泡影吗
但她仍然倔强地走到了这里,唤醒泣子,希冀着能有圆满的结局。
泣子没办法擦完星野眼角不断滚落的眼泪,但仍然温柔地用狩衣的袖子一点一点擦拭。
远方的震响已经逐渐靠近了,就连赤鹿也不由自主抬起了头,欲言又止,想要催促,但最终仍是没有开口。
“我一直在看着你,不二子。”泣子对她说,“至少在这里,你有一个更需要保护的人,不是吗”
星野不二子闻言一怔。
“小泽园子,还在等着你回家。”
家
星野下意识想要反驳。
但泣子只是轻声鼓励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