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二字,照的满城生威,明煌煌的白光充斥于葬龙城中。
此时天已有晚意,云霞顿生,依旧炎热非常,夜幕却已经浮现。
可即便如此,那白骨所化成的葬龙牌匾就好像是黑夜中的明灯,照亮了整座枯败的长柳城。
陆景写下这葬龙二字,再度归于那庞然龙首上,盘坐于其上。
随着他一道剑气涌动,不远处的龙骨化为桌案,来到他的身前。
陆景又拿出一张草纸,从虚空中捉下持心笔,眼帘微垂之间,在思索着什么。
“这陆景,想要请人来助阵”
“残足老龙来此,又有数百龙属,而各方真正的强者却因为圣君之命,尚且未曾前来河中道。
偌大河中道,又有谁敢来相助陆景神相八重的残足老龙亲自前来,便是多十余个天骄少年又能如何又岂能保下陆景的性命”
莲厄佛子冷眼看着陆景。
他脖颈上那一串红色的佛珠还在微微闪着亮光。
“我若摘下佛珠,也许可以相助一二,只是,那些真龙该杀,这陆景有天盛之资,心中却有魔念,也是该杀。
相助该杀之人杀该杀之龙又何必如此”
莲厄在心中念了一句佛号,静默不语。
安霓旌身旁那白色的古琴感应到那葬龙城牌匾上绽放出来的白光,几条琴弦发出轻鸣声。
这位横山神庙的琴祭转过头来看了古琴一眼,旋即又看向陆景,越发不解于眼前这位是大伏真正的天才究竟在想些什么。
既然得了仙慧,却对仙人不敬
身负杀劫,却不知恐惧为何物,竟然想要以重伤之身,想要以照星一重之境界,改长柳城之名为葬龙,想要在这座荒城中葬龙。
这实乃痴人说梦。
“莫说那从灵潮中存活下来的残足老龙,便是数百龙属来此,也足够掀起一番惊涛骇浪”
安霓旌与佛子莲厄一般,心中思绪纷飞。
唯有齐含章呆立在原处,他是念流转,非出长柳城,落在那龙骨牌匾上。
其上区区葬龙二字,却令齐含章静默无语。
他明明能够感知到,那龙骨牌匾上并无丝毫的元气流转,可是自那葬龙二字上,却有种种奇妙而又强大的波动流转而出,落入整座长柳城。
长柳城中,惊人的杀意弥漫于每一处崩落的砖石之间。
那些枉死的生灵白骨上,竟然也在凝聚出一阵阵玄妙的力量,在虚空中凝聚。
齐含章看不懂陆景笔墨中的力量,可是心中却已惊讶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并非是神通,也并不曾夹杂元气,可这陆景以剑气刻下牌匾,写下这几简单的两个字,却能够有这般奇效。”
“这与我的走龙笔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我走龙笔法之神妙既来源于书法一道,也来源于我自身神通、自身修为。
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此刻齐含章正在心中感叹。
端坐在龙首上的陆景,以白骨为桌案,手上的持心笔终于落下。
那平凡草纸上,持心笔飞舞,一字一句跃然而出。
齐含章抬头看去,却见那一行行文字中空白少而深远,密密麻麻、磊磊落落、洋洋洒洒
每一次都得草书之神韵,满纸盘旋飞舞,内里精神充盈,却又隐含着滔天的杀机。
有崩浪雷奔,百钧怒发之势。
然而此刻,陆景写在那草纸上的草书笔法却还是其次,齐含章原本落目于笔墨一道,可当陆景行文,那字句落入齐含章神念以内,齐含章身躯猛然僵硬起来。
“陆景要冠罪于那些真龙之属”
琴祭安霓旌、佛子莲厄同样望向那张草纸。
安霓旌最初皱着眉头,可当那些字句逐渐成文章。
不知为何,安霓旌心中陡然间气血澎湃,对于那形下魍魉之事的龙属,心中更加厌恶起来。
佛子莲厄那一袭僧袍之下,刻在他上半身的一道道佛密之文,也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那些佛文蕴含着某种奇特的力量,让佛子莲厄心中杀念越发炽热,当他脑海中杀念沸腾,莲厄突然间反应过来。
“这陆景之文章,竟能够唤起我心”
莲厄皱着眉头,看陆景写下文章。
原本笔墨为黑,可随着陆景一字一句写就文章,草纸上那些字句竟然变成金黄色,甚至隐隐可见一道道剑气、一道的浩然气乃至有一道道雷霆,在其中盘旋,在其中流转。
一种难以想象的力量乍然显现于其中。
齐含章、安霓旌注视着陆景,就连远处卧倒在真龙尸体旁边的照夜都站起身来,他们望着陆景,却好像看到陆景身上在发光。
一层薄薄的金光笼罩在陆景身上,让此时此刻的陆景,便如同一位年轻的圣贤一般
“这这是一封斩龙檄文”
齐含章喃喃自语。
而陆景笔墨腾飞,最终写下一句
檄有笔墨白鹤相送于河中,维我四方猛烈豪雄,前来斩龙
笔落,陆景笔下白光大盛。
不久之前化为璨绿的落笔有神命格悄然间触发
一时之间,陆景笔下的白光腾飞出来,凝聚在虚空中。
白光似乎有神,化作一只只白鹤。
那些白鹤
羽翼光明欺积雪,风神洒落占高秋
丹砂作顶耀朝日,白玉为羽明衣裳
当那些白光化作的白鹤显现,无丝毫瑕点的羽毛便如同白云一般舞动而起,鹤鸣于九皋,声闻于葬龙城中。
它们震动羽翼,卷起风波,令安霓旌一头卷发飞扬起来,也令安霓旌身旁那白色的古琴迸发出阵阵波动琴弦之音。
齐含章更是如此。
“文字生神虽然不及书圣落笔流沧海,执笔开天地,可是却自有玄妙在此,还要胜过我的走龙笔法”
齐含章头上的高冠微微耸动,他低下头来,不愿去看天上的白鹤,因为每一只白鹤都携来一道雷霆,击打在他自傲的心中,令他有些恍惚。
而此时的陆景却拿起龙骨桌案上的那张草纸,轻轻一抛。
草纸上,顿时光芒大作。
那光芒化作数百道璀璨的白光,飞临而去,烙印在一只只白鹤的羽毛上。
于是,每一只白鹤百羽之上,竟有一行行文字在此。
“去吧。”
陆景低声轻语,一时间惊身蓬击、娇翅雪飞。
天上那阵阵血色雾气都被白鹤羽翼吹出的风波吹散了。
显出远处的晚霞。
白鹤腾飞,声断晚霞之外。
陆景抬头相送,持心笔悬浮在他的身旁,他腰间的唤雨剑、呼风刀似乎也被震动,携来风雨入葬龙城。
一时之间,生灵尽死的葬龙城中,竟然细雨朦胧,微风吹拂。
“这风雨入葬龙城,并没有多少意义。”
陆景坐在庞然龙首上,左右四顾之间,却只见崩毁的废墟,只见飞扬的尘土,只见早已干枯而死的树木。
更多的却是皑皑白骨。
“呼风刀,唤雨剑携来风雨,却只能够落于这荒城中,若是落在广大的河中道,那所谓天上的规矩便会以春雷罚之。
可有强龙杀弱民,天上的规矩却视若无睹,甚至据这位横山神庙琴祭所言,河中道生灵尽死,血雾弥漫于天穹,天上的仙人都落凡而来,在收集着这些血雾”
“所谓灾祸,究竟来自于自然,还是来自于这些仙人”
陆景目送白鹤远去。
安霓旌呆呆地望着陆景,良久之后,她忽然对身旁的齐含章道:“那龙属作恶,陆公子写的檄文,尽数龙属之恶,也许我们也应当。”
齐含章原本低着头,不愿看那些震翅而飞的白鹤。
当他听到安霓旌的话,仍然不曾眨眼,只是摇头道:“霓旌,你与我毕竟是齐国人。”
“那山鬼高离、稷下剑阁的剑秋水,乃至于七星剑座,虽然都是死在南风眠手中。
若无陆景插手,即便南风眠悟了刀魄,只怕也无法从容杀七星剑座。
再加上古太子你我今日若助陆景斩龙,哪怕你是横山神庙琴祭,哪怕我齐家在齐国地位非凡,也逃不了罪责。”
齐含章眼中似有遗憾,他探手间,手中与人多了一支笔。
这支笔在他少年时,就随他至今,不知写了多少文字,运转了多少笔法神通。
“人,生来便有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