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下去”
那个老人看着他,眼中的神色热切,又复杂。
“这就是命运”江韵听到他喃喃自语。
“我可以帮你活下去。”那个脸上被瘤子占据了大半张脸的老人说,“但是你要和我交换。”
“用你的自由,和我交换。”
“你要替我照顾一个盲女,直到你死。”
江韵毫不犹豫地点头。
“这是一份契约,你这么容易就签下了吗不要好好想一下吗为了活着,出让了自己死亡的权利,你真的不后悔吗”
“不后悔。”江韵微弱地说,“我要活下去,无论活成什么样子,都要活下去”
那个老人的面容又抽了抽,应该是在笑,或者是,在嘲笑。
老人掏出一根黑色的绳子系在江韵的脖子上,绳子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圆球。他把圆球打开,里面有几粒种子一样的东西,喂了江韵。
江韵吃下以后,感觉自己体内的生机如同水一样满上来。他有了些力气,这才慢慢问:“您怎么称呼”
那老人意味不明地顿了一下,终于,他说:
“我姓曹。”
江韵就这样跟着姓曹的老人去到了他破破烂烂的家,在他的家,他见到了一个小小的瞎子女童。她躬着身,双手抱着一杯白水,嘴里叼着吸管在吸。听到有人来,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转过头,一双黯淡无光的眸子对准来人。
“你有名字吗”她问,声音警惕。
“没有。”他说。
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后,冷眼旁观的江韵终于明白,这个小女孩似乎并不知道姓曹的老人病重将死。
她管那个老人叫“爷爷”。
在黑暗时代,垃圾星的人是没有姓的,有姓氏的,除了贵族,可能就只有他自己这种来历特殊的人。
江韵保持沉默。
从此以后,他就和这奇怪的一老一小一起生活。
她没有名字,别人管她叫瞎子。
老人管她叫“幺儿”。
每天,在固定时间,这个姓曹的怪诞老头带着他出去,在倾倒垃圾的飞船来临之时,抢夺一些维持人类生命最基本的东西。
老头的病情越来越糟糕,到最后,沉重的肿瘤压得他几乎抬不起头来,总是佝偻着身躯。等到曹老头的头彻底抬不起来的时候,他开始牵着瞎子女童的手,走遍垃圾区的每一个角落。
并且逼着她背下所有的步数。
“幺儿,你要牢牢记住这些步数走出我们的小隔间是5步。从小隔间到垃圾堆是35步。从垃圾1区到垃圾2区是135步”拉着她走过这个区域的每一条道路后,老头这样总结,“你一定要记住这些步数,这些数字就是你的眼睛”
接下来,就是背诵步数的时间。
老人严厉而凶狠,只要她回答错了,江韵就沉默地上前,用板条狠狠责打她的手心。
她的手心总是肿的。
相处日久,江韵偶然也会茫然。
自己真的曾经在古代地球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吗那难道不是一场梦
他也曾仔细端详着瞎子女童的脸,想着如果她不瞎,如果她能长大,会是什么样子。
但是江韵心里清楚,他们没有以后。
垃圾星上的人,寿命只有短短的三十年出头。一个少年带着一个瞎子,如果不是曹老头面目狰狞,他们应该根本活不下几年。
曹老头显然也知道。
他死不瞑目。
过于巨大的肿瘤压迫着他的脸和脖子,让他在最后的时光活得像一个冬瓜。他的脖子和脸连在一起,皮肤肿胀得几乎透亮,似乎轻轻一掐,就会留下脓水。
曹老头走的那一天,死死抓着瞎子女童的手,喉咙里咯琅琅不断翻涌着什么话。
江韵凑近去听,曹老头喘了口气,把瞎子女童支开。
他死死抓住他的手,眼睛就像是两盏鬼火。
“你要守着她,一直守着她,直到你死,或者她死。”曹老头说。
江韵沉默地点头。
濒死之人,回光返照,力气骤然大起来。曹老头用手拽着江韵脖中黑色绳圈上的小球,把他的整个上半身拉得弯下来,粗糙的绳圈蹭破了江韵的后脖子,火辣辣的痛。
“你要向我保证。”曹老头呼琅呼琅地喘息着。
“我保证。”
“用你的大名保证,江韵。”被肿瘤折磨得面目全非的老人说。
江韵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